清晨的枯水镇,笼罩在一层湿冷的薄雾中。微趣小税徃 追醉鑫漳劫
卖炊饼的武大刚揭开蒸笼,热气腾腾的白雾还没散开,就被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声给冲散了。
“啊——!火!救命!”
那声音不像是人喊出来的,倒像是杀猪时,刀子捅进喉咙管里,猪垂死前最后一口气喷出来的嘶鸣。
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镇子东头的长街上,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他跑得极快,但这姿势却极其怪异。双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脑袋后仰,嘴巴张大到了极限,仿佛要将下巴给撕裂开来。
“那是王金牙?”
有人认出了那一身虽然破烂但依然能看出名贵料子的绸缎睡衣。
但随即,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王金牙现在的模样。
那张平日里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肿胀成了紫黑色,皮肤表面布满了一块块银灰色的斑点,像是发霉的烂肉。
最恐怖的是他的嘴。
在那张大张的血盆大口里,并没有舌头和牙齿的踪影,只有一团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的金红光芒。
“滋滋滋——”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焦糊声,一股股滚烫的白烟从他嘴里冒出来,带着烤肉的焦臭味。
“咕嘟。”
王金牙喉咙一动,似乎吞咽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胸口的皮肤瞬间变红,像是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正顺着食道滑下去。
“呜!!!”
他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是吞金自杀?”一个路人颤声说道。
“屁的自杀!你看他那样子,像是中邪了!”
“那是报应!他平日里缺德事做多了,这是鬼神在灌他铜汁铁水呢!”
人群虽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没一个人敢上前搀扶。大荒的人都懂规矩,这种明显带着阴煞气的事,谁沾谁倒霉。
王金牙在地上疯狂打滚。
痛。
那种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承受极限。
那是【鬼水银】的阴毒与【厌胜术】的火刑混合在一起的双重酷刑。
金牙已经彻底融化了。
滚烫的金水混合著冰冷的水银,变成了某种能够腐蚀灵魂的剧毒熔岩。它烧穿了牙床,烧烂了舌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将他的食道烫得稀烂。
“李李”
王金牙的手指在青石板上死命抓挠,指甲盖一个个崩飞,鲜血淋漓。
他在那一瞬间的模糊视线中,看到了前方那扇熟悉的破败大门。
义庄。
那是他想吞并的地方,也是他噩梦的源头。
此时,义庄的大门正敞开着。
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手里提着一把黑沉沉的大剪刀,正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神很冷,甚至比这清晨的雾气还要冷。
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正在欣赏自己杰作的工匠。
“救救我”
王金牙向着李夜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上满是银斑和血污。他想求饶,想说他愿意交出一切,只求李夜收了这神通。
但李夜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摩挲著剪刀的刃口。
“王掌柜,早啊。”
李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钻进了王金牙的耳朵里。
“金子好吃吗?”
这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金牙的瞳孔猛地扩散。
一股绝望的怨气直冲脑门,与体内的金火撞在了一起。
“噗——!”
他猛地仰起头,一口喷了出来。
并没有鲜血。
喷出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金色颗粒和银色液体的黑烟。
黑烟散去,王金牙的身体僵直地挺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砸回地面。
不动了。
他的眼睛依然瞪得老大,死死盯着义庄的方向。嘴巴保持着嘶吼的形状,但喉咙里已经是一个烧焦的黑洞,连声带都化没了。
死寂。
原本喧闹的大街,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又看了看站在义庄门口、神色淡然的李夜。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每个人心里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这事儿,跟李夜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扎纸匠的手段吗?
杀人不见血,隔空能索命。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病恹恹、总是被王金牙欺负的小学徒,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让让!让让!都围着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镇魔司的周管事带着一队差役,气喘吁吁地挤进了人群。他是听到风声赶来的,昨晚王金牙买凶的事他多少知道点,本来是想来给李夜收尸,或者给王金牙收尸。
没想到,场面会这么惨烈。
周管事看了一眼地上的王金牙,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这也太狠了。
这哪里是杀人,这分明是行刑。
他抬头看向李夜。
李夜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周管事只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他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昨天拿了钱就收手了,没有跟王金牙一起疯。否则现在躺在地上流金水的,可能就是他了。
“咳咳”
周管事干咳两声,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但明显带着几分客气的口吻:
“李李师傅。这是怎么回事?王金牙怎么死在你门口了?”
李夜缓缓走下台阶。
随着他的走动,围观的人群像是躲避瘟神一样,哗啦啦退开一大圈。
他走到王金牙的尸体旁,用剪刀拨了拨那只还指向自己的手,确认死透了。
“周管事,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夜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辜且悲悯的表情:
“大家都看见了,王掌柜是自己疯疯癫癫跑过来的。我看啊,他这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遭了天谴,鬼火攻心,把自己给烧死了。”
天谴。
这个词在这个迷信的大荒世界,有着绝对的说服力。
尤其是配合王金牙那诡异的死状。
“是啊看着就像是中了邪”
“听说他昨晚还在家里请邪修做法呢,肯定是反噬了!”
人群中开始有了附和声。没人会为了一个死去的恶霸去得罪一个活着的扎纸匠。
周管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对对对,是天谴,是暴毙。来人,把尸体抬走,扔去乱葬岗烧了,免得生变。”
这种死法的尸体怨气太重,不烧容易尸变。
几个差役忍着恶心,上前抬尸。
“慢著。”
李夜突然开口。
周管事心里一哆嗦:“李师傅,还有何指教?”
李夜没有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沾著血迹的纸。
那是他在邪修身上搜到的“买凶钱袋”里,顺手伪造的一份转让契约(扎纸匠的手艺,模仿笔迹是基本功,加上王金牙的手印——刚才用尸体的手按的)。
“周叔,既然您在,正好做个见证。”
李夜抖了抖那张纸,语气平静得理所当然:
“王掌柜生前虽然糊涂,但死前倒是良心发现。他说为了赎罪,把隔壁这间棺材铺抵给我了。这是契书,上面还有他的手印呢。”
那是血手印。新鲜的。
但在场没一个人敢指出来。
周管事看着那张明显刚写不久的契约,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哪里是转让,这分明是明抢!是吃绝户!
但看着李夜手里那把还在滴著露水的黑剪刀,周管事非常识时务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原来如此!王金牙能有这份觉悟,也是李师傅教化有方啊。”
他大手一挥,对着周围大声宣布:
“都听见了吗?这棺材铺以后就是李师傅的产业了!谁要是敢捣乱,就是跟镇魔司过不去!”
这便是大荒的生存法则。
强者通吃。
李夜收起契约,对着周管事拱了拱手:“谢周叔成全。”
他转过身,看向隔壁那间挂著“王记棺材铺”招牌的铺子。
那是枯水镇位置最好的铺面,地下还有一个存满阴沉木的巨大地窖。
从今天起,这里改姓李了。
“旺财。”
李夜轻唤一声。
一只浑身漆黑、用狗皮和竹骨扎成的纸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蹲在李夜脚边,对着王金牙被抬走的尸体发出了一声示威般的低吼。
“走,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李夜提着剪刀,迈过地上的血迹,向着隔壁走去。
阳光穿透薄雾,照在他的背影上。
围观的人群看着这一人一狗,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枯水镇的地下世界,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