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站在岩壁外的一块凸石上,风从林间穿过,吹动他衣角。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有干涸的血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仍在腰间,储物袋贴着大腿,随着呼吸轻微晃动。
他没有立刻行动。
他知道里面有人。
两个守夜弟子在据点里轮值,一人靠门坐着,一人在灯下翻文书。火光透过窗缝投出一道斜线,照在地上的枯叶上。
叶辰慢慢抬起右手,摸了摸胸前的玉牌。那东西紧贴皮肤,有些凉。他收回手,转身绕向侧面高台。
地面有碎石和断枝,他放轻脚步,踩在苔藓覆盖的石面上。三丈后停下,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往里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边堆着三个箱子。油灯摆在桌角,灯芯跳了一下。靠门的弟子打了个哈欠,起身走了两步,又坐下。另一人还在看文书,手指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叶辰盯着那张盖着红印的通行令,就在桌上,离那人右手不远。
他记住了位置。
也看清了布局。
主梁横跨屋顶,支撑着木质结构。墙角有一卷草席,布帘挂在床架上,地上铺着干草。这些都是可燃物。
他缓缓起身,沿着岩壁移动,来到据点后方。这里有一扇小窗,用木条钉死,但缝隙足够伸进剑尖。
他拔出剑,剑刃有缺口,边缘沾着残留的血迹。他用剑尖轻轻撬动门缝下方的木栓,动作很慢。半刻钟后,木栓松动,门开了条缝。
他收剑入鞘,侧身滑入。
屋内比外面安静。能听见呼吸声,也能听见油灯燃烧的声音。
他先走向桌子。
文书还在灯下,那人头低着,笔尖停在纸上。叶辰靠近时,闻到一点墨味。他伸手,将文书抓起,撕成两半,再撕,直到碎成小块,塞进怀里。
接着打开木箱。
第一个箱子里是几件法器,样式老旧,表面有裂纹。他拿出一枚铁符,收入储物袋。第二个箱子里是符纸,叠得整齐,上面画着朱砂纹路。他也取走一部分。第三个箱子最重,打开后发现是一卷通行令,盖着玄天宗印记。
他把通行令收好。
然后转向墙角。
他将草席拖到主梁下方,又扯下布帘,堆在一起。干草被扫拢过来,形成一堆。他再取下油灯,拧松底座,将残油倒在支架和地面上。
油水流到木板缝里,散发出刺鼻气味。
他退后两步,确认引火带已连通四周。
这时,靠门的弟子忽然动了。他站起来,揉了揉肩膀,朝这边走来。
叶辰立刻蹲下,躲到箱子后面。
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口。那人往门外看了看,又回头,低声说:“换班了没?”
灯下的弟子头也不抬:“还没。”
“真倒霉,今晚冷得很。”那人搓了搓手,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坐回去。
叶辰等了几息时间,见他们没再动,才重新起身。
他走到门边,将门栓从内部插上。然后回到油迹起点,从储物袋取出一张符纸。
这是他刚拿到的引火符。
他捏住一角,另一只手凝聚一丝混沌之气。这股气息很弱,运行到指尖时几乎中断。但他稳住经脉,让气流持续输出。
符纸边缘开始发红。
火星跳了一下。
他松开手。
符纸落在油迹上。
火焰立刻蔓延开来,顺着油线爬向主梁下方的草堆。火苗舔上布帘,迅速向上卷。
叶辰没有停留。
他转身走向门口,一脚踢开插销,拉开门。冷风灌入,助长火势。屋内温度瞬间升高,那两人终于察觉,猛地站起。
“着火了!”
“快出去!”
但他们还没跑到门前,火舌已经封住去路。梁柱发出吱呀声,有烟冒了出来。
叶辰退出屋子,顺手将门带上。
他站在据点外的一块空地上,看着火光从窗户透出,越来越亮。木结构开始崩塌,屋顶落下火星。风一吹,火苗飞向周围的树木,但他早已避开易燃区域,火势不会外延。
他只是看着。
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道伤痕。他的衣服破了,袖口撕裂,右肩处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渗出血丝。但他站得很稳。
他知道这个据点意味着什么。
它是一个眼线,一个追捕的起点,一个藏在灵界边缘的钉子。只要它存在一天,他就不能安心前行。
现在它正在消失。
火焰吞噬了桌椅,烧毁了文书,熔掉了玉简。那些曾经记录他名字、标记他行踪的东西,都在高温中化为灰烬。
他感到胸口松了一下。
不是轻松,也不是快乐,而是一种卸下负担的感觉。就像背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可以放下。
他不再看火。
转身走向林间小道。
脚踩在地上,发出踏实的声音。树影遮住月光,前方只有黑暗。但他知道方向。
怀里有通行令,腰上有储物袋,剑还在身边。
他不需要更多。
走了十步,他停下,左手按在剑柄上。右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玉牌。那东西还是凉的。
他继续走。
身后火光冲天,照亮一片山林。远处有鸟惊飞,但没人赶来。这里太偏,消息传不到大派耳中。
他不在乎有没有人知道。
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否还能走。
一步,再一步。
双腿有些沉,体力还未恢复。刚才那一战耗尽了他的力气,混沌之气也只是短暂激发。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伤者,在夜里赶路。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只要停下,就会被追上。
过去的事会回来,敌人会重生,痛苦会重演。
所以他必须往前。
穿过树林,翻过山脊,进入更深的荒野。
那里没有路标,也没有指引。
只有他自己。
风吹起他的头发,吹干脸上的汗。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心跳也归于正常。身体的痛还在,但已经习惯。
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的事。
那时候他每天砍柴,挑水,做不完的活。累了就坐在门槛上休息,看着天黑下来。娘亲会喊他吃饭,声音温柔。
后来村子没了,娘亲也没了。
他一个人活下来。
一路被打,被踩,被当成废物。
但他还站着。
他还走着。
这就够了。
他把手从怀里抽出,握紧剑柄。剑身冰冷,但让他觉得真实。
他不需要依靠谁。
也不需要报复谁。
他只是要活下去。
火光在身后慢慢变小。
据点彻底倒塌,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和冒着烟的废墟。风一吹,灰烬飘散,像雪一样落在地上。
他没有回头。
最后一次迈步,走入密林深处。
树影合拢,遮住他的身影。
一只乌鸦落在烧毁的房梁上,低头啄食一块焦木。它的翅膀展开时,露出一根断裂的羽毛。
叶辰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