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睁开眼时,炉火正烧着。
火焰颜色已经变浅,说明苔草快燃尽了。他躺在木榻上,身上盖着厚毛毯,左肩包扎得很紧,断臂处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
他动了动手指。
右手还能用力,指尖有轻微的麻感,那是混沌气息在体内流动的迹象。他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那股力量还在,很微弱,像一根细线吊在胸口,随时会断,但没有消失。
门帘掀开一条缝。
风无痕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陶碗,里面是热的药汤。他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没说话,只是看了叶辰一眼。
“你醒了。”他说。
叶辰点头。
“能活下来,是因为心没死。”风无痕声音低沉,“很多人倒在雪地里,不是伤太重,是不想活了。你不一样。”
叶辰还是没说话。他坐起身,动作很慢,肩膀上的伤口拉扯着神经,疼得他额头冒汗。但他坚持坐直了,面对老人。
风无痕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简,放在桌上。
“这是《寒渊吐纳法》,极北之地的基础功法。引寒气入体,淬炼经脉,为通脉打基础。你现在身体残破,灵觉封闭,学这个很难。但我看你眼神,不像认命的人。”
叶辰伸手拿起玉简。
冰凉的触感传到掌心。他低头看着,手指轻轻摩挲表面刻痕,一个字一个字记进脑子里。
风无痕站在旁边观察他。
这个少年身上没有灵气波动,经脉堵塞严重,左肩旧伤影响全身气血运行。按常理,这种人一辈子都无法修行。可他在雪地里爬了那么远,还活着。现在又能清醒坐着,听讲、记功法,一点不走神。
“三日后。”风无痕说,“子时,你去屋外站满一个时辰。如果能做到,我传你第一重口诀。”
叶辰抬头看他。
目光很平静,没有疑问,也没有犹豫。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
叶辰已经站在屋外雪地里。他脱掉上衣,赤膊面对寒风。气温极低,皮肤刚暴露就起了一层白霜。他按照玉简里的方法,尝试引导寒气从涌泉穴进入体内。
第一次失败了。
寒气冲进来太快,直接冻结足底经脉,双腿瞬间麻木,整个人摔倒在雪中。他趴了一会儿,靠着意志撑着地面爬起来。
回到屋里,他喝下一碗药汤,坐在炉边调息。
风无痕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往炉膛里加了几根冰枝。
第三天,他又出去。
这次他先活动四肢,让肌肉发热,再慢慢引导一丝混沌气息护住心脉。寒气依旧刺骨,但他多撑了半刻钟,才倒下。
每天天未亮他就出门,一次次尝试。摔倒了就爬起来,冻僵了就回屋暖和片刻再继续。他的身体开始适应寒冷,皮肤不再轻易裂开,呼吸也比之前稳定。
第七天夜里,子时将至。
叶辰再次走出木屋。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运功,而是先在雪地里缓慢走动,活动筋骨。等身体微微发热后,他盘膝坐下,双手放于膝上,闭眼凝神。
他回忆葬妖谷的经历。
那时他靠黑石碎片自愈,靠一口怨气撑着不死。现在他也只剩这口气。他把混沌气息当成引子,牵引寒气沿着特定路线缓缓前行。
寒气进入足少阴肾经。
起初很慢,像在冰缝里爬行。但他稳住节奏,不让它乱窜。一点一点,寒气向上移动,穿过膝盖,越过大腿,最终抵达丹田下方。
那一刻,体内气息首次顺畅流转。
虽然只完成了一个小周天,但这是真正的突破。
他睁开眼。
呼出的气息不再是白雾,而是一缕淡青色气流,在空中凝而不散。
风无痕站在门口。
他已经看了很久。见叶辰睁眼,他轻声说:“你比我当年快了五日。”
叶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麻,但能站稳。他对着老人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
第八天开始,修炼进入新阶段。
风无痕正式传授第一重口诀,并教他如何控制寒气流速,避免反噬。叶辰学得极快,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习,直到形成本能。
但他遇到新的问题。
每当运转气息时,脑海里就会浮现过去的画面——村子被烧,母亲死去,王飞举剑斩下他的手臂……这些记忆让他心神动摇,气息紊乱,有两次差点走火入魔。
第九天清晨,他正在屋外练功,又一次因情绪波动导致寒气逆行。胸口剧痛,几乎窒息。他跪在雪地里咳出一口血,脸色发青。
风无痕走过来。
“仇恨可以用来支撑意志,但不能让它控制你。”他说,“怒火焚身,不如寒冰炼骨。”
叶辰低头听着。
他忽然明白,自己一直在压抑那些记忆,越压越重。现在他不再逃避,而是把这些画面当作提醒——我还未报仇,我还不能死。
从那天起,他改变方式。
每次运功前,默念一句:“我还未报仇。”这句话成了锚点,让心神安定下来。随着练习加深,他对功法的理解也越来越透彻。
第十二天,他完成了九次完整吐纳。
气息贯通手太阴肺经与足阳明胃经,身体耐寒能力大幅提升。现在他可以在雪中裸身站立半个时辰而不僵。
风无痕站在一旁看着。
他没有夸奖,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屋。
第十三天,清晨如常。
叶辰照例出门修炼。他站在冰屋外三丈远的雪坪上,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周身缭绕淡淡青气,随呼吸起伏。风雪在他头顶三尺自动分流,不再侵袭。
他已能稳定运转《寒渊吐纳法》。
虽然距离通脉还很远,但根基已经筑下。
远处冰原一片苍茫。
风停了,天地寂静。
叶辰的手突然握紧。
指尖陷入掌心,留下四道血痕。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一滴血顺着额角滑下,落在雪地上,迅速结成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