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温迟的脚步比平时轻快。她偷偷瞄了一眼叶星澜，发现对方正看着远处的天空。
“叶星澜。”温迟鼓起勇气，“如果…如果我真的考上特招班……”
叶星澜停下脚步，等她继续说。
温迟攥紧手指：“……我爸爸可能不会同意我住校。”
叶星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住校吗？”
温迟点头。
“那就够了。”叶星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其他的，交给我。”
温迟怔怔地看着她。
叶星澜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那里依然空空如也，但两人都默契没再提手链的事。
春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温迟突然觉得，或许世界真的很大，但此刻，她只想站在这个人身边。
六月的风裹挟着暑气，教室里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驱不散闷热。温迟坐在窗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黏在皮肤上。
她低头整理着刚领回来的月考的试卷，指尖在纸页边缘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叶星澜的座位空着。她又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自从上学期末的竞赛拿了省一等奖，各科老师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温迟偷偷瞥了一眼她的座位，桌面上干干净净，就像叶星澜这个人一样。
张韵的座位已经空了两个月。
没有人再提起她转学的事，就像没有人再问为什么她课桌里的书本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温迟偶尔会想起雪地里摔碎的保温杯，还有那句“我早就不是唯一了”。她低头把试卷理好，一一分发下去。
最后一张，是叶星澜的数学试卷。
温迟盯着整洁标准作答的卷面出神。半年前叶星澜刚转来时，数学作业本上还满是红叉。那时她总把不及格的试卷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而温迟就一次次捡回来，用红笔标出重点步骤，再悄悄塞回她课桌。
而现在，叶星澜已经比她厉害多了。
“温迟。”
叶星澜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温迟手一抖，把卷子递给叶星澜。
“这道题”
温迟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眸色，指着最后一大题，“你写的方法我都没见过。”
叶星澜状似无意间凑近了，发梢扫过温迟的手背。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很好闻，温迟眨了眨眼。
“自学的。”她抽走试卷，指尖在温迟的额头上点了点，“你教我的，超前学习。”
温迟微微怔忪。这是她上学期对叶星澜说过的话，没想到她还记得。
叶星澜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拂开她垂落肩上发丝：“初三开学摸底考，按成绩排考场。”
温迟抿了抿唇，明白过来。
叶星澜是在告诉她，如果想继续坐同一个考场，就不能落下。
“……嗯。”
放学铃响时，叶星澜还没回来。温迟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自己的月考卷子一张张叠好，塞进文件夹里。
“班长。”一个男生突然敲了敲她的桌角，“老张让你把这些报名表送到教务处。”
温迟点点头，接过表格，是前些天班主任提到的运动会工作人员自愿报名，有志愿者，啦啦队之类的。
说是自愿，但其实每个班级都有名额限制，只许多报不能少。
男生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了一句：“张韵转学后，啦啦队缺个人，你要不要报？”
温迟的手指僵了一下。
“……我运动神经很差。”她回答。
男生耸耸肩走了。
温迟盯着报名表上“啦啦队替补：张韵”那一栏，墨迹已经被划掉，但还能看清那个名字。
她有些发愣，盯着这个名字有些出神。
窗外传来脚步声，叶星澜抱着一叠竞赛资料走进来，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洗过脸。
“还没走？”她问。
温迟慌忙合上报名表：“马、马上。”
叶星澜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表格上，又移开：“等我五分钟。”
走出校门时，夕阳已经西斜。温迟抱着厚厚一叠报名表，有些心不在焉。叶星澜瞥了她一眼，伸手把报名表都接了过去。
“班长老是做这些杂事？”叶星澜问。
温迟点点头：“都是些没人在意的小事。”
语毕，温迟又觉得这番话像告状似的，连忙补了句，“但都是我该做的。”
叶星澜的脚步顿了一下。温迟没注意，继续说：“不过张韵转学后，也没什么人记得我是班长了”
提到张韵，叶星澜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她转头看向远处：“她活该。”
温迟愣了一下，有些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叶星澜加快脚步，“走快点，要下雨了。”
教务处的门关着，窗玻璃蒙着水雾。温迟踮起脚尖想把报名表放在门口柜子上，叶星澜突然伸手接过，轻松放了上去。
“…谢谢。”温迟小声说。叶星澜没再回话，而是领着温迟往回走。
叶星澜的预感很准。
她们刚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温迟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叶星澜的衣袖。叶星澜反手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跑向最近的便利店。
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学生。温迟和叶星澜站在最边缘，雨水还是溅湿了他们的裤脚。温迟的刘海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显得格外狼狈。
“擦擦。”叶星澜递过来一包纸巾。
温迟接过，不小心碰到叶星澜的指尖，很凉。
“你以前在一中也是这样的吗？”温迟问。
叶星澜挑眉：“什么样？”
“就是”温迟斟酌着词句，“很厉害的样子。”
叶星澜轻笑一声：“在一中时更凶。”
温迟想起叶星澜刚转学来的样子。
阴沉、冷漠，把试图搭话的同学全部吓跑。有一次她收作业时不小心碰到叶星澜的桌子，对方看她的眼神温迟到现在还记得。
冷得吓人。
“现在好多了。”温迟小声说。
叶星澜转头看她，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压抑着什么：“因为你太烦人了，甩不掉。”
温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对不起呀，我确实很烦人。”
雨声渐大，淹没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雨停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水洼里倒映着破碎的光。叶星澜坚持送温迟回家，尽管温迟再三表示不用。
“送到这里就好”温迟说。
叶星澜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
在分别的路口，温迟对着叶星澜微笑：“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温迟消失的背影，叶星澜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道路尽头黑漆漆的，像一张贪婪的嘴。
她想起温迟说“没人在意”时淡然的表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会在意。
叶星澜转身离开，脚步踩在水洼里，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