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还带着寒意,温迟站在校门口,呵出的白气在围巾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那里空荡荡的。
叶星澜送的手链被父亲在一次醉酒后扯断了。
那时父亲醉醺醺地扯住它质问温迟“是不是翅膀硬了”,金属链条在她腕骨上勒出红痕,温迟被拽着手链拖行半米,泪滴般的月光石闪着蓝光被踩碎在脚下。
叶星澜知道会生气的吧,这样想着,温迟将手腕藏回袖子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迟回头,叶星澜正站在台阶上俯视她。
少女穿着深蓝色校服,长发束成高马尾,锁骨处的银色项链在晨光中一如既往地泛着冷光。
她手里捏着一副崭新的毛绒手套,和上次被父亲拿走的一模一样。
“手。”叶星澜简短地命令。
温迟犹豫了一会还是乖乖伸出手,小声说了句“谢谢”,悄悄把腕部往厚厚毛衣袖子里缩了缩。
叶星澜却突然皱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袖口下露出一截淤青。
“摔的?”叶星澜的声音很轻,指腹却按在伤痕上,力道不轻不重。
温迟睫毛颤了颤,点头:“嗯……楼梯太滑了。”
叶星澜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替她戴上手套,指尖在腕骨处多停留了几秒。
温迟闻到对方身上冷冽的暗香,混着一点药膏的苦涩。
叶星澜没发现。
温迟默默松了口气。
叶星澜伸手替她整理了下歪掉的领结,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巴,温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耳尖微微泛红。
“走吧,新学期要开始了。”
初二下学期的开学典礼,校长站在台上强调着中考的重要性,台下学生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或窃窃私语。
温迟默默站在其中,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手腕上,她用手轻轻抚摸那一圈淡淡的淤青。
校长的声音停止后,温迟下意识扯了扯袖口遮住手腕,抬头时,正对上叶星澜的目光。
叶星澜站在前排,黑发马尾垂落肩头,抱着一本书,视线越过人群中的其他同学,直直落在她身上。
温迟心里一紧,随即露出一贯软软的笑容。
见此,叶星澜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温迟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领导说话,却没发现身后张韵时有时无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叶星澜其实早就发现了。
温迟的手腕太细,皮肤又薄,稍微用力就会留下痕迹。
清晨给她戴手套时,叶星澜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腕上那道不正常的淤痕,不像是手链的勒痕,而是被硬扯下来的擦伤。
但她没问。
她在等温迟主动说。
教室里的很安静,粉笔灰在阳光下漂浮。温迟低头翻着新发的课本,手腕空荡荡的,袖口被她下意识往下拽了拽。
叶星澜的座位在她斜前方,黑发扎成高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她正低头写题,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声响,偶尔抬头瞥一眼黑板,又很快垂下眼。
班主任在讲台上强调着中考倒计时,粉笔敲在黑板上,哒、哒、哒,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声。
新学期换成单人座位,温迟正盯着叶星澜的背影发呆,直到对方突然回头。
“发什么愣?”叶星澜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温迟眨了眨眼,摇头:“没、没什么。”
叶星澜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
她没发现。
温迟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大课间抱着新发的复习资料回来分发完后,温迟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字迹她很熟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
“温迟:
我之前对你说了那些话,(后面一段文字被圆珠笔狠狠涂黑了)我不想道歉。
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清楚。
叶星澜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你以为她对你好就是把你当朋友吗?
她那种人,根本看不起我们。
她接近你,只因为你像她妈妈。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张韵”
温迟盯着那行字,手指微微发抖。
她突然想起叶星澜锁骨上的银色项链,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想起她每次提到“家”时眼底闪过的冷意。
“在看什么?”
叶星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迟吓了一跳,慌忙把信塞进口袋里。
“没、没什么……”
叶星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从她口袋里抽出那封信。
温迟呼吸一滞,不敢说话。
叶星澜扫了一眼信的内容,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星澜?”温迟小心翼翼叫她。
叶星澜没说话,只是把信撕得粉碎,扔进了教室的垃圾桶。
“别理她。”叶星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她什么都不知道。”
温迟张了张嘴,想问“那你知道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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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澜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
“温迟。”
“……嗯?”
“你信她,还是信我?”
温迟怔了怔,抬头对上叶星澜的眼睛。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
温迟笑了,反手握住叶星澜的手:“我信你。”
叶星澜的指尖微微颤了下,随即收紧。
张韵的信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湖面后泛起几圈涟漪,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温迟没再提那封信,叶星澜也没解释。
她们默契地维持着现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放学时,温迟收拾得很慢。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值日生擦黑板的沙沙声。
她低头系鞋带,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等我?”
叶星澜站在她桌边,书包单肩挂着,指尖转着一支钢笔。
温迟抬头,逆着光,叶星澜的轮廓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睫毛下的泪痣显得格外清晰。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叶星澜已经伸手拎起她的书包。
“走吧。”
校门口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抽芽长出新叶,呈现嫩绿色。
温迟慢吞吞地跟在叶星澜身后,盯着她的影子看。
叶星澜的影子很长,斜斜地拖在地上,偶尔和她的影子重叠。
“寒假过得怎么样?”
叶星澜问。
“还、还好……”温迟低头踢着石子。
“你爸又喝酒了?”
温迟脚步一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从来没说过这种事,叶星澜怎么会问。
她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星澜却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