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队追踪马鹿归来,带回来的不是沉甸甸的猎物,而是满脑子的见闻和一颗颗被点燃的雄心。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次长途拉练的收获,一股更加阴冷污浊的暗流,已经在屯子里悄然涌动,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这一次的流言,不再仅仅是酸溜溜的嫉妒或对钱财来路的猜测,而是直指人心最阴暗处,带着恶毒的毁灭意味。
源头,依旧是牛家那扇仿佛焊死了的大门后面。
牛爱花的肚子已经大得藏不住了,像口倒扣的锅,沉甸甸地坠在她瘦削的身体上。她不敢出门,整日躲在屋里,对着墙壁咒骂,怨气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她恨张学峰毁了她的计划,恨徐爱芸占了本该是她的位置,恨全屯人看她的眼神。
“不能让他们好过!绝对不能!”她抓着她娘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睛因为怨恨而布满血丝,“我完了,他们也别想清清白白地过日子!”
牛爱花她娘更是把张家恨到了骨子里。她闺女这辈子算是毁了,连带着老牛家在屯里也抬不起头。而张学峰和徐爱芸,却日子越过越红火,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放心,娘有办法!”她咬着牙,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狠毒,“他们不是叔嫂住一块儿吗?我就让全屯子的人都看看,他们是怎么个‘照顾’法!”
于是,一些更加不堪入耳、精心编织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屯子里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传播。它们不再模糊,而是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起初只是在几个与牛家沾亲带故或者同样对张家眼红的长舌妇之间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张学峰和他那个嫂子,早就睡到一个炕上了!”
“不能吧?学峰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想想,一个大小伙子,一个年轻寡妇,住一个屋,干柴烈火的,能不出事?听说有人晚上看见他们屋里灯熄得可早了……”
“哎呀!这可真是……伤风败俗啊!”
“还有更吓人的呢!有人说,学雷大哥死得不明不白,说不定就是……”
这话没说完,但那意味深长的停顿和眼神,比任何明确的指控都更恶毒,更能引发人最肮脏的联想。
这些谣言像长了脚,迅速从婆娘们的闲话圈扩散到井台边、田间地头,甚至传到了狩猎队一些队员家人的耳朵里。
李卫东的娘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听到别人隐晦地问起队长和他嫂子的事,吓得脸都白了,回家就拉着儿子问:“卫东啊,你跟娘说实话,学峰队长和爱芸……他们真像外面说的那样?”
李卫东一听就炸了:“娘!你听谁胡说八道呢!队长和爱芸嫂子清清白白!队长是为了照顾她们娘俩!你再听那些屁话,俺……俺就不回家了!”
周建军的爹则把他叫到一边,皱着眉头说:“建军,屯里现在传得很难听。你们整天跟着学峰,知不知道啥内情?这要是真的……咱们可不能跟着背黑锅啊。”
周建军气得脸色通红:“爹!队长是啥人你还不知道?那些话都是牛家那起子小人编派出来害人的!你可别信!”
就连孙福贵的媳妇翠花,出去串门时也被人拉住,旁敲侧击地打听。翠花是个直性子,当场就翻了脸,把传话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放你娘的罗圈屁!学峰和爱芸行得正坐得端!再让俺听见你嚼舌根,撕烂你的嘴!”
流言传到徐爱芸耳朵里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极其恶毒。她正在院子里喂鸡,隔壁一个平日里还算和气的婶子,凑过来,装作关心的样子低声道:“爱芸啊,不是婶子说你,你跟学峰……毕竟男女有别,这整天住一块儿,外人看着不像话啊……现在屯里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都没法听!为了名声,你也得避避嫌啊……”
徐爱芸当时就如遭雷击,手里的鸡食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撒了一地。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那些污言秽语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踉跄着冲回屋里,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委屈,而是铺天盖地的羞愤、绝望和恐惧。她不怕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可她怕连累学峰好不容易重新树立起来的名声,怕雨涵将来因为她这个娘而被人看不起,更怕……更怕那些关于学雷大哥死因的恶毒揣测……
当张学峰带着队员们训练回来时,感觉到屯里的气氛异常诡异。人们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带着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同情,有探究,更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心中猛地一沉,知道出事了。
刚进院子,就看到翠花和春草正围着眼眶红肿、失魂落魄的徐爱芸低声劝慰着。看到他回来,徐爱芸猛地抬起头,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让张学峰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翠花快人快语,气愤地把屯里流传的谣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越说越气,声音都带了哭腔:“……学峰,他们太不是人了!怎么能这么编排你和爱芸?还有学雷大哥……他们不得好死!”
张学峰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青的、如同暴风雨前天空般的阴沉。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早就料到牛家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下作、如此恶毒的手段!这已经不单单是诋毁了,这是要把他和嫂子往死路上逼!是要彻底毁掉他们的一切!
他看着徐爱芸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看着她因为极度恐惧和羞愤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股嗜血的冲动直冲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去砸了牛家的念头,走到徐爱芸面前,蹲下身,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抬起头,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平稳。
徐爱芸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
“那些话,你信吗?”他问。
徐爱芸用力摇头,泪水飞溅。
“我信吗?”他又问。
徐爱芸看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清明和坦荡,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愤怒。
“既然你我都不信,那这些屁话就伤不到咱们一根汗毛!”张学峰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他们越是想看咱们倒霉,想看咱们哭,咱们就越要活得更好!挺直了腰板给他们看!”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每一个义愤填膺的队员,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杀意:
“有些人,躲在阴沟里放冷箭,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张学峰?做梦!”
“这笔账,老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