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的严苛训练,将六百名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壮,初步锻打出了军人的雏形。队列渐趋整齐,刺杀操练虎虎生风,枪械操作也日渐熟练。回龙场大营上空回荡的口令与杀声,少了最初的杂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日晚间,熄灯号吹过许久,营区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哨兵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响起。陈静轩如往常一般,带着一名亲兵,巡视著各营房。当他走近新兵二连三排的营房时,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压低的、与往常卧谈不同的议论声。他放轻脚步,借着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内窥视。
只见几名新兵并未入睡,而是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人正神情激动地低声说著什么,虽听不真切,但“鞑虏”、“革命”、“光复”等零星字眼,却如冰针般刺入陈静轩的耳中。他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悄然退开,并未当场发作。
第二天,陈静轩立刻召见了唐明德与汉斯。
“新兵之中,混进了老鼠。”陈静轩语气平静, “昨晚我亲耳所闻,有人在传播革命党那套说辞。”
他看向唐明德:“你立刻着手,依据新兵入营时的登记册,对所有六百人的背景,再做一次彻底的暗查。重点是籍贯不明、曾在外求学、或有江湖帮会背景之人。”
他又转向汉斯:“你的军纪队,从即日起,加强对新兵日常言行的监视。特别是操课间隙、饭后休息之时,留意有无私下串联、传播异端邪说者。一旦发现可疑,不要打草惊蛇,将名单和观察到的情况交给情报组核实调查。”
陈静轩强调:“此事必须秘密进行,控制在最小范围。眼下新兵训练正值关键,切不可搞得营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挫伤了士气。但此风绝不可长!从今往后,所有新兵入营,都需照此流程进行背景核查,绝不能让革命党的人在我队伍里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唐明德与汉斯领命而去。一场无声的筛查在回龙场大营悄然展开。唐明德动用了手下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对照着籍册,或明或暗地核实著每一个可疑名字背后的真实情况。汉斯的军纪队则更加密切地注视著新兵们的一举一动。这项工作琐碎而庞大,一直持续到新兵训练接近尾声。
终于,新兵考核结束。有五十七人因各项科目未能达标,被判定为不合格。然而,出乎所有新兵意料的是,考核结束后,他们并未像往常一样接到分配命令,而是被告知继续留在回龙场军营,进行“适应性强化训练”。一种不安的猜测在营中弥漫。
几天后,唐明德与汉斯的联合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一份厚厚的名单摆在了陈静轩的案头。
“营长,查清楚了。”唐明德面色凝重,“这批新兵中,确定有革命党背景或与其有密切关联者,有三十三人。其中部分是哥老会的袍哥,受命打入团练;还有一些是曾在成都、重庆等地求学,受到革命思想蛊惑的学生。另外,还有十四人,虽无确凿证据表明与革命党直接相关,但也是资阳、资州等地哥老会的成员。”
他低声道:“要不要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好好审一审,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抓一批革命党?”
陈静轩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革命党如今四处活动,新军、巡防营乃至官府衙门,哪里没有他们的人?以前我在武备学堂,不少同窗也暗中加入了同盟会。如今我们队伍规模扩大,革命党想来插一脚,再正常不过。”
他继续说道:“只是这些人行事往往不顾后果,一旦闹将起来,便是泼天大祸。我们不必与他们结下死仇。明日召开全体新兵大会,当众将这批人驱逐便是。汉斯,你的军纪队明日要全员戒备,荷枪实弹,防止驱逐时有人狗急跳墙,闹出乱子。”
他又对唐明德吩咐:“至于那十几个只是袍哥背景、确认与革命党没有关联的人,你去考察一下,你觉得可以用的人,便划到你手下听用。你那里三教九流的消息,正需要这样的人去打交道。”
第二天,回龙场大营的气氛格外肃杀。全体新兵被集合在校场上,却发现四周岗哨林立,军纪队的士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在操场边缘来回巡逻,眼神冷峻。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
新兵们惴惴不安,本以为今日是分配去向的好日子,见此阵仗,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阅兵台上,陈静轩面色冷峻,负手而立,并未像往常一样训话。代替他开口的是唐明德。
唐明德手持名单,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地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军纪队士兵冲入队列,将那人揪出,反剪双手押到队伍前方。被点到名字的人,有的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有的强作镇定,眼神闪烁;还有几个试图挣扎或辩解,立刻被枪托狠狠砸在背上,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最终,四十三人被揪了出来,在队伍前方站成了稀稀拉拉的一排。这其中,包括了那三十三名已确认的革命党及十个这段时间他们在新兵中发展的新成员。
这时,陈静轩才向前一步,目光如电,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方阵,最终落在那四十多个被揪出的人身上。
“我陈静轩,散尽家财,给你们发足饷银,让你们每天有肉,给你们置办军装器械!是老子在养着你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朝廷没拨下一两银子,那些躲在暗处的革命党,更没拿出半分钱来!我这里,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东西!团练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至于革命党那些救国救民的大事,不需要拿着老子的银子,却去给别家做事的好汉!”
他指著那四十多人:“这些人,都是革命党混进来的奸细,这段时间,老子一直在查!我陈静轩,不会冤枉任何一个真心跟着我的兄弟!今日驱逐你们,证据确凿!”
他的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的警告:“但我今日不杀你们,只将你们驱逐,永不录用!希望你们给背后的主子带个话,想要我陈静轩的地盘,想要我的人,就光明正大地来!别再搞这些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滚吧!”
一声令下,军纪队押解著这四十多人,在全体新兵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校场,径直押往资阳码头,强行塞上了一艘前往成都的客船。
清理了内部的隐患,军营的气氛为之一肃。随后,才开始了真正的新兵分配。合格的新兵被补充进原有的第一营各连或者团练的其他部门,填补缺额。另外还从第一营抽调部分老兵骨干,与剩余的新兵合并,组建了第二营,任命王晨为营长。原第一营营长则由陈石头升任。
那五十七名考核不合格的新兵,则全部编入了后勤处的辎重队,负责物资运输、营建等辅助任务。
随着部队规模正式扩大至两个营上千人,陈静轩也顺理成章地自任为上校团长,其余军官的军衔也随着队伍规模扩大,得到了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