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半垂的眸子陡然凌厉,如一汪幽静深潭,似笑非笑看向白南。
他这个小女儿打出生起一直被刻意保护的很好,极少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你怎么会知道她?”还好像很熟的样子!
感兴趣就好,就怕你不感兴趣。
逐个击破,效果显着,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
白南勾唇浅笑:“许是种善因得善果,缘分吧。我们前不久刚见过,只不过我见到的是灵魂状态的她。
“是这样的……我先前,为尽快找到阿至身躯的下落,在夏家老宅召了一批附近的孤魂野鬼,其中刚巧有个小姑娘。
“刚一照面我便察觉她并非已死亡魂而是生魂离体,细问才知,她名为许思晚,意外灵魂离体不得归,幸得一方鬼王托她保管鬼王印鉴,这才没有因长期在人间游荡而魂魄消散,反而因为有源源不断的阴气护体,收了不少小鬼当手下,这回还多亏她帮忙才能如此快找到阿至的身躯。
“我同她做过约定——待救醒夏至便帮她那些手下化解执念,送入轮回,再将她平安送回父母身边。”
许言像被戳破的气球,防备瞬间漏光。
“我只是在电视上随口给她指过一次夏至,没想到她竟然记在了心里……”
许言正了正衣领,郑重开口:“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韫书妻子许诺的亲弟弟,夏至母亲许知雅的小舅舅,既然你认了韫书这个外公,按辈分,我在家中行三,你也该随夏至喊我一声‘三舅姥爷’。”
“三舅姥爷……吗?”白南怔了怔,随即弯唇,浅笑叹息:“难怪她初见我时,明明满身戒备,却在看到阿至的照片后,便愿意拿出保命底牌,毫无保留的帮我。”
徐言思绪飘远,声音苦涩:“若非当年我和妻子非要带知雅参加夏家举办的那场晚宴,或许便不会牵出这场姻缘,知雅也不至于走我们这些老头子前面。
“当年我们见夏承宇和知雅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倒确实是有意撮合,可谁也没料到竟是段孽缘……说到底,是我对不住我姐姐。
“知雅病重后,我曾上门当过说客,威逼利诱夏老头放人,可谁知是知雅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
“我妻子说过:‘豪门深似海,人情薄似纸;红时高帽戴,黑时暗刀藏;你旺千人捧,你衰万人踩;捧高踩低快,翻脸胜翻书。’
“所以,她大概能体会知雅为何宁为玉碎。当年两家联姻,同辈里多少人表面艳羡,背地嫉恨,夏承宇家世好,长得也不差,在大学倒有不少追随者。
“那些爱慕者没少冷嘲热讽,说知雅不配,夏大少不过是山珍海味吃腻了,一时兴起尝尝清粥小菜,等着她被休下堂,好看一场笑话。”
“其实,世人皆笑富贵场里无真情,官场又何尝不是呢?大会握手笑,小会下狠刀;表面喊兄弟,背后递材料。
“所以,韫书……我对知雅有愧,此生难忘,斯人已逝,更难弥补,但思晚亦是我女儿,我不可能放弃她。”
“唉……”贺韫书长叹一声,无力跌坐到椅子上,低语:“小舅舅……那是知雅自己的选择,我和许诺都不曾怪过你。”
白南倒了盏茶递给贺韫书:“外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可否听我一言?”
贺韫书抬眼,薄薄镜片后,温润尽褪,只剩蛛网般的血丝。
这一刻,他像被逼到悬崖的兽,而她恰是悬崖边唯一伸来的手。
他沉默,接过茶盏,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像把未尽的嘶吼一并咽下。
“您怨我吧,若不是为了我,阿至不会……”
白南声音发颤,尾音碎在喉咙里,尽是懊悔与自责,“他现在三魂尽碎,七魄残缺,送医院根本救不了。”
“白大师,这怎能怪你。”清风截断,解释道:“绑走阿至的是魔神残魂,本就冲着至阳之躯来的,你又不是天道,岂能将所有危险扼杀在萌芽?”
承霄道人接话:“贫道徒儿说得在理。是你硬扛五十四道天雷,与那魔神残魂鏖战,筋骨寸断又重塑,重塑再寸断……最后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去与上古魔魂拼杀,这如何能怪你?”
凤兮抬眼,声音低却清晰:“若无夏至以神魂补你阳气,令五行归位、天劫得渡,说不准今晨我们这一行人,都得葬在这深山老林。”
白南仍是摇头,指节捏得青白:“不!是我不够强没护住他……但外公若执意带走他的躯体,带走的也不过是空壳,还可能会耽误我救他。”
魔神残魂?
至阳之躯?
魔神魂魄!
五十四道天雷……
这些话超出了他二十几年搭建的世界观,他听得半懂不懂。
可一句接一句的“天雷”“神魂”“同归于尽”,已把白南为救回阿至的九死一生描述得鲜血淋漓。
再揪着不放,倒显得他贺韫书不识好歹了。
“怎么会如此严重!”他猛地抓住白南的手,指节发白,声音发颤,“你伤得重不重?还有,你说能救阿至,可是真的?”
“我无大碍。”白南用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一点内伤,得空运转几轮灵力就能压下去。”
说着抽出两张纸巾,塞给他,“我原本就要找爷爷商量这事,夏至因我才重伤至此,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只是没想到您今日会来……”
白南抬眼,嗓音低而稳,像在立誓:“救不了,他们也得帮我想办法救,不然我就掀了阎罗殿。
“爷爷,我打算下趟地府。”
“行,让怀瑾开车送你——”
夏盛华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瞳孔缓缓放大,尾音劈叉僵在半空。
“南南……你说要去哪儿?”
“地府啊。”白南答得轻描淡写,像在说等会去菜市场买条鱼。
客厅瞬间失声。
三个各怀心事的人,竟被她这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一并噎住。
趁他们愣神,白南从乾坤袋拿出一盏莲灯。
灯座离桌半寸,七彩光瀑倾泻,顷刻把客厅映成幻境。
“宝莲神灯,养魂塑魄。”她指尖轻拨灯瓣,流光跟着旋转,“夏至碎散的灵魂被我暂时收在里头。可命魂和三魄已归冥界,我得去地府找齐全。至于具体怎么重塑……得去问问冥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