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阳像颗炮弹一样冲进堂屋,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大声嚷嚷:
“阿奶!阿爸!我看见啦!我看见姐跟一个男的在外头说话!还给了那男的一包东西!就是她前几天穿回来的那身新衣服!肯定就是那男的给的!”
“什么?!”周婆子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阴沉得像锅底,手中的鞋底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
“男的?长啥样?哪个村的?!你姐跟他说啥了?”
陆永贵也猛地抬起头,一直沉默的脸上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握著竹篾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没看清脸,个子不咋高,看着不像咱村的!”陆阳阳绘声绘色地描述,重点强调,
“姐还把那么好的新衣服还给人家了!崭新的运动服呢!要不是有啥,人家凭啥借给她穿?”
“日塌祖奶奶!这死妮子反了天了!”周婆子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转向刚走进堂屋、脸色苍白的陆颖,声音尖利得能刮破鼓膜,
“好啊!我说你怎么整天心野得往外跑!魂都叫外面的野汉子勾走了!还骗我说是去女同学家!
原来是偷偷摸摸去会野男人了!还收了人家的衣服!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我们陆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她越骂越难听,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颖脸上:“果然啥样的贱娘,生啥样的闺女!跟你那个跟人跑了的不要脸的妈一个德行!”
“妈——”陆永贵痛苦地低吼一声,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伤疤。
而陆颖在听到那句辱骂生母的话时,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但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却第一次抬了起来,里面燃烧着屈辱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倔强。
她没有哭,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低头认错。她知道,一旦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永贵猛地将手里编了一半的竹篾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爆响。
他双目赤红,也许因为母亲的口不择言和一种被女儿欺瞒的强烈羞辱感,胸膛剧烈起伏,猛地站起来,瘸著的腿让他身形晃了一下,但怒火支撑着他:
“说!那个狗日的男的是谁?!你跟他到底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我陆永贵是残了,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来败坏门风!”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
“我没有!”陆颖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和坚定,目光直直地看向父亲,仿佛要穿透他那被怒火蒙蔽的双眼,
“他只是帮我修了自行车!那天放学链子掉了,我弄不好,是他帮了我!那衣服是我淋雨全身湿透了,他怕我感冒才借给我穿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就说了几句话!为什么你们非要往脏处想?!”
“借?无缘无故人家为啥借你那么好的新衣服?为啥帮你修车?啊?!非亲非故的!”
周婆子根本不信,枯瘦的手指颤抖著几乎要戳到陆颖的额头上,
“我看你就是心思野了!翅膀硬了!不想着帮衬家里,光想着往外跑!跟不清不楚的男人勾勾搭搭!
这学你也别上了!省的出去被别人说三道四!明天就去跟老师说,不念了!回家老老实实帮你爹干活,过两年找个婆家嫁了算了!”
“不——!”听到“不念了”这几个字,陆颖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又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尖叫起来。
一直压抑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声音凄厉得变了调,“我要上学!我死也要上学!”
她环顾四周,看着奶奶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父亲愤怒却又带着某种无能为力的痛苦眼神,还有弟弟躲在奶奶身后那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彻底的孤立无援感将她淹没。
这个家,自从妈妈离开、爸爸残疾后,再也没给过她温暖,现在连她最后一点希望也要夺走。
她猛地转身冲向厨房,在周婆子和陆永贵惊愕的目光和来不及阻止的惊呼声中,抓起案板上那把沉重的菜刀,
转身将冰冷锋利的刀锋死死抵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眼神决绝如同赴死,泪水终于决堤,混著绝望嘶喊出来:
“你们要是敢逼我辍学我现在就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那决然的神情、以生命为赌注的姿态,以及脖颈上被刀锋压出的那道清晰红痕,瞬间震慑住了周婆子和陆永贵。
他们从未想过,一向沉默顺从的陆颖,被逼到绝境时,竟能爆发出如此惨烈刚烈的反抗。
最终,这场风暴在陆颖以命相搏的威胁下,暂时诡异地平息了。
周婆子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屋,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讨债鬼”、“白眼狼”、“早知道掐死算了”。
陆永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回藤椅里,抱着头,发出痛苦压抑的叹息,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堪回首的记忆。
陆颖则如同虚脱了一般,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上,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脚边。
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无声地流泪,整个人被一种冰冷的荒芜感彻底吞噬。
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姜明,悄然松开了在陆颖持刀瞬间便已凝聚灵力的手指。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在那几间破旧的老屋上。这个女孩的家庭,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粘稠的蛛网,正将年幼的她越缠越紧。
对于姜明而言,解决陆颖困境的方式有很多。他略微思考,眼中闪过一丝笃定的光芒。
这毕竟是现代社会,那就用更符合这个时代规则的方法吧。只不过,具体该怎么做,他还需要再去准备一些东西。
姜明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在墙角无助蜷缩、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瘦小身影。这件事,终究是因他借衣还衣这个引子而起。
那么,就由他来解开这个结吧。
而另一边,目睹了这场激烈家庭闹剧的陆阳阳,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不安,反而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掌握了“秘密”的优越感。
第二天一出去玩,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连同他自己添油加醋的版本,分享给了他最好的“哥们儿”——李帅。
李帅比陆颖小一岁,和陆阳阳同班。他家里条件在村里算不错,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疏于管教,养成了他乖张霸道、不爱学习的性子,从小就是孩子王,打架斗殴是常事。
他之前偶然见过陆颖留着长发、清秀安静的样子,少年慕艾,心里便存了几分朦胧的好感,就找了陆阳阳这个傻不拉几的胖子做朋友,罩着他,经常带着他去欺负人,陆阳阳也因此将李帅视为至交好友。
此刻,听到陆阳阳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姐姐如何与一个“陌生男人”私下见面,举止“亲密”,还收了人家的新衣服,李帅心里那股莫名的占有欲和妒火瞬间被点燃了。他阴沉下脸,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哪个不开眼的敢招惹颖姐?”李帅语气不善地问陆阳阳,眼神凶狠,
“知道那男的是谁吗?哪来的?”
“没看清,我姐死活不说!还拿刀要自杀呢!”陆阳阳愤愤道,语气里甚至有点遗憾没闹得更大。
“哼,不说?”李帅眼神阴鸷,带着超乎年龄的狠辣,“敢动我看上的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活腻歪的孙子!”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揪出来,狠狠“收拾”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