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给崭新的婚房镀上了一层温暖却不真实的金边。
姜明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喜”字窗花贴在玻璃上,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着它的位置是否端正。
红色的剪纸,在这个刚装修好又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沙发上铺着新买的米白色盖布,茶几上摆着待客的干果盘,连灯泡他都换成了更暖的色调。
这里每一处细节,都凝聚着他对未来生活的全部想象。
他今年三十三岁,经亲戚介绍认识了三十岁的陈蓓蓓。
谈不上多么炽热的爱恋,但彼此觉得年龄、条件都合适,相处也算融洽,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女一样,他们朝着婚姻的方向平稳前进。
他觉得这样挺好,踏实。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
姜明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按下了接听键。
“明明啊,”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姜建国带着点口音的、憨厚的声音,
“房子收拾得咋样了?明天我跟你妈一早就过去看看。”
“爸,都收拾好了,您就放心吧。”姜明的声音里带着轻松的愉悦。
“那就中,那就中。”父亲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郑重,
“结了婚,就是真正的掌家的人了,以后做事要更稳当,凡事多想想家里。蓓蓓那孩子反正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父亲的话朴素得有些唠叨,却像一股暖流,熨帖著姜明的心。
他知道,为了他的婚事,父母掏空了积蓄,那三十万彩礼,还有首付三十万的新房,几乎是父亲在南方收废品、干装修,一滴汗摔八瓣攒下来的。
他心里憋著一股劲,以后一定要让二老享福。
“知道了,爸。我们肯定好好的。”姜明郑重地承诺。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被一种平淡的幸福感填满。
直到手机里突然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他随手点开,是一个陌生人的微信申请,备注著:我这里有关于你未婚妻的信息。
一种莫名的不安掠过心头,他半天半信半疑的点击通过好友申请,对方没有交谈的意思,很干脆发过来一段视频,和几张略有些模糊和照片。
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在某个酒店门口拍的,光线昏暗但足够清晰。
一男一女相拥著从旋转门里走出来,姿态亲密。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那是他上个月刚给陈蓓蓓买的。
男人看不清正脸,身材高大,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臀上轻佻地拍了一下。
陈蓓蓓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娇笑着靠进男人怀里,仰头送上一个缠绵的吻。
视频不长,只有十几秒,末尾显示的时间戳,是昨天晚上九点三十七分。
姜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僵在原地,大脑有短暂的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骤然缩小的瞳孔里,那点金色的暖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狠狠捶了一拳,闷痛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可能看错了吧?
他猛地俯身,几乎是趴在了屏幕上,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侧脸和身形。
没错,就是陈蓓蓓。
那件风衣,那个发型,走路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在残忍地确认这个事实。
愤怒,像沸腾的油,瞬间顶上了他的天灵盖。
血液冲上头部,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指骨传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被骗了。
什么年龄合适,什么相处融洽,什么好好过日子全是狗屁!!
她一边心安理得地收下他家的彩礼,布置着他们的婚房,一边却在别的男人怀里缠绵!
巨大的羞辱感和背叛感,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电梯下行时,他靠着冰冷的轿厢壁,胸膛剧烈起伏,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想立刻抓住陈蓓蓓,问她为什么?
他想把视频摔到她脸上,看她如何狡辩!
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姜明开着车,穿行在这片光怪陆离之中,却感觉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他开得极快,不停地超车,喇叭声在他身后尖锐地响起,
但他充耳不闻,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问清楚!
他直接把车开到陈蓓蓓租住的公寓楼下。
他记得她说今晚要和闺蜜商量明天接亲的细节。
用力拍打着房门,里面传来陈蓓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是我,姜明!开门!”
门内安静了几秒,然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陈蓓蓓穿着一身家居服,脸上还贴著面膜,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姜明?你怎么来了?过几天不就”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姜明粗暴地打断。
姜明一把推开她,闯进房间,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客厅。
并没有所谓的闺蜜。
“你昨晚九点半在哪儿?”
他转过身,盯着她,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怒火而显得有些嘶哑。
陈蓓蓓揭下面膜,强自镇定:
“我能去哪儿?跟小丽逛街累了,就回家了啊。”
“逛街?”姜明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视频,直接举到她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陈蓓蓓,你他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视频开始播放,陈蓓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跟踪我?!”她尖声道,试图倒打一耙。
“跟踪?”姜明气得浑身发抖,
“别人都他妈直接发到我手机上了!
陈蓓蓓,我们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你他妈就这么对我?!
那三十万彩礼,是我爸的血汗钱!你就拿着这钱,在外面这么玩?!”
最初的惊慌过后,陈蓓蓓脸上血色回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蛮横和讥诮。
她双手抱胸,扬著下巴:“是又怎么样?姜明,都什么年代了?结婚前玩玩怎么了?
就许你们男人玩,不许我们女人有点自由?”
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再说了,姜明,你也不看看你自己?
三十三岁了,除了人老实,有个固定的工作,你还有什么?
房子是贷款的,车是贷款买的,跟你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我跟人家吃顿饭,怎么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姜明的心口。
他看着她那张因为刻薄而扭曲的、曾经觉得还算清秀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和恶心。
原来在她眼里,他的老实,他的认真,他对家庭的向往,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极致的愤怒过后,反而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
“自由?”
姜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所有的温度都已消失,
“好,陈蓓蓓,我给你自由。这婚,不用结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把我家的三十万彩礼,一分不少地退回来。”
一听要退钱,陈蓓蓓立刻炸了毛,声音拔高八度:
“退彩礼?姜明你做梦呢!
彩礼是你们家自愿给的,是你们求着跟我结婚的!
凭什么退?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脸要回去?你还要不要脸了!”
她指著门口,气势汹汹:
“你给我滚!明天这婚你爱结不结,不结拉倒!
但钱,一分都没有!有本事你去告我啊!看法院支不支持你!”
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无耻至极的嘴脸,姜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向前一步,扬起了手,但最终,那巴掌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冰冷得像隆冬的深潭。
“陈蓓蓓,”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彻底隔绝了那个令人作呕的空间,也仿佛,击碎了他过往三十三年对生活和婚姻的所有认知与期待。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沉重的脚步声而亮起,又很快熄灭,将他置身于一片昏暗之中。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揪扯著。
窗外,城市的夜依旧喧嚣,但那所有的光亮和声音,都仿佛与他无关了。
家里那暖色调的灯光,茶几上待客的干果,玻璃上鲜红的喜字
这一切精心准备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愤怒、屈辱、背叛、还有对父母尤其是对父亲的深深愧疚
种种情绪像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心脏的位置,空洞洞地疼。
他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闪烁著的,
是“老爸”两个字。
他看着那两个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颤抖著,却始终没有按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