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秦支书那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象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将秦雪最后一点寻求外部援助的希望也彻底浇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呆呆地坐在炕沿上,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只觉得那昏黄的光线象极了陆铮决绝离去的背影,一点点抽走她世界里所有的温度和色彩。
放手?
凭什么?!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钳,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她想起自己这些年为陆铮付出的点点滴滴,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那些精心准备的吃食,那些在旁人面前若有若无的暗示和眩耀……所有这些,如今都成了扇在她脸上的响亮耳光!而那个林晚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顶着一张狐媚子的脸,摆出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
不甘、愤怒、屈辱、嫉妒……种种负面情绪在她胸中发酵、膨胀,几乎要撑破她的胸膛。她需要发泄,需要倾诉,需要有人站在她这边,告诉她她没错,错的是那个负心汉和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她想到了李梅。对,李梅!她是自己在镇上唯一能说得上话、也多少知道她心思的朋友。虽然白天在办公室李梅的询问让她难堪,但此刻,秦雪迫切需要找到一个能理解她痛苦的人。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那死灰般的脸上恢复一点血色。她换下了那身狼狈的鹅黄色连衣裙,穿上了一件普通的蓝色工装,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刻意营造出一种“我很难过但我很坚强”的假象。然后,她从柜子里翻出父亲珍藏的、平时舍不得喝的一瓶高粱酒,又拿上两个杯子,用布包好,趁着夜色,悄悄出了门。
李梅家就在镇子边上,一个独门小院。秦雪敲开门时,李梅刚收拾完碗筷,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秦雪,尤其是看到她手里拎着的酒瓶和那副强撑镇定的模样,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
“秦雪?快进来!”李梅连忙把她让进屋,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秦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将酒瓶和杯子放在桌上,然后颓然坐在凳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斗起来。
李梅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热水,在她对面坐下:“是因为……陆铮的事?”
秦雪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抓住李梅的手,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哽咽着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回家后与父亲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带着强烈主观色彩地诉说了一遍。在她的描述里,陆铮是个被狐媚子迷了心窍的负心汉,林晚晴是个手段卑劣的第三者,而她,则是一个付出真心却惨遭背叛的可怜人。
“……梅子,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么能这么对我?!”秦雪抓起桌上的酒瓶,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麻痹般的快感。
李梅看着好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虽然觉得秦雪有时候太过骄傲,对陆铮的追求也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劲儿,但毕竟朋友一场,见她如此痛苦,同情心还是占了上风。
“唉,秦雪,你也别太难过了。”李梅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陆铮他……他可能就是一时糊涂,被那女人的外表蒙蔽了。等他想明白了,肯定会后悔的!”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苍白的敷衍。连李梅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后悔?他不会后悔的!”秦雪又灌了一口酒,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和偏执,“你没看见他今天看我的眼神,那么冷,那么绝情!他心里只有那个林晚晴!他说……他说她是最好的!我秦雪在他眼里,竟然连一个外来户都不如!哈哈哈哈……”
她发出一阵凄凉又带着恨意的笑声,眼泪流得更凶。
李梅看着她这样,心里也有些发毛,试探着问道:“那……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秦叔不是劝你放手吗?”
“放手?我凭什么放手?!”秦雪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那个林晚晴!她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她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充满了怨毒。酒精放大了她内心的黑暗面,让她平日里隐藏的狠厉和偏执彻底暴露出来。
李梅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秦雪,你……你别做傻事啊!为了个男人,不值得!”
“不值得?怎么不值得?!”秦雪一把抓住李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李梅皱起了眉头,她凑近李梅,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亢奋,“梅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恨不得……恨不得撕了那张勾引人的脸!恨不得让她身败名裂,在屯子里待不下去!”
李梅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劝道:“秦雪!你冷静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那是犯法的!”
“犯法?哈哈哈哈!”秦雪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在这屯子里,我爹是支书!只要做得干净,谁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又不用我亲自出手……”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狡黠的光,仿佛毒蛇吐出了信子。
李梅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她意识到,秦雪此刻的状态极其危险,酒精和嫉恨已经让她有些失去理智了。
“秦雪,你喝多了!别再喝了!”李梅伸手想去夺她手里的酒瓶。
“我没喝多!”秦雪猛地躲开,将酒瓶紧紧抱在怀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李梅,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推心置腹”,“梅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得帮我!”
“帮……帮你什么?”李梅有种不祥的预感。
“帮我……想办法!”秦雪凑得更近,酒气混杂着她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气,形成一种怪异的气息,“你脑子活,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那个林晚晴……彻底消失?或者,让她再也没脸见人?”
李梅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秦雪!你疯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想不出来!你也千万别干!听我一句劝,算了吧!天下男人多的是,何苦为了一个陆铮……”
“闭嘴!”秦雪厉声打断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陌生,“连你也不帮我?连你也觉得我该认输?!是不是你也觉得那个林晚晴比我好?!”
她的情绪瞬间失控,抓起桌上的空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李梅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好友,只觉得头皮发麻。
“秦雪!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李梅又气又怕,指着门口,“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疯话!”
看着好友惊惧疏远的目光,秦雪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笑。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李梅,声音嘶哑:
“好!好!李梅!连你……连你也这样!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理解我!没有人!”
她不再看李梅,抓起桌上那半瓶酒,踉跟跄跄地冲出了李梅家,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李梅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又看了看秦雪消失的方向,心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她知道,秦雪这次是真的魔怔了。被嫉妒和恨意吞噬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完了……这下怕是要出大事了……”李梅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而冲入夜色中的秦雪,被冷风一吹,酒意稍微醒了几分,但心中的恨意却更加清淅和坚定。李梅的拒绝和恐惧,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对友情和外界援助的期待。
她看着手中那半瓶晃荡的酒液,眼中最后一点尤豫和迷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和决绝。
没有人帮我是吗?
好!
那我就自己来!
一个模糊而恶毒的计划,在她被酒精和恨意浸泡的大脑中,开始逐渐成形。她想起了那个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对林晚晴同样怀恨在心的刘老四……虽然恶心,但或许……可以利用?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秦雪将那半瓶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瓶随手扔进了路边的沟渠里。
“林晚晴……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对着虚空,发出无声的诅咒,然后挺直了脊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那步伐,虽然依旧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走向毁灭的决然。只是她选择毁灭的,究竟是别人,还是她自己,此刻的秦雪,已经无暇去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