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放手(1 / 1)

秦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黑桦林走回家的。天光依旧大亮,阳光刺眼,可她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又象是坠落在冰冷的深潭。陆铮那些决绝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心有所属”、“她就是最好的”、“你好自为之”……

每一个字,都象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留下滋滋作响的伤痕。屈辱、愤怒、不甘,还有那蚀骨钻心的嫉妒,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精心打扮的鹅黄色连衣裙,此刻沾上了林间的尘土和草屑,显得狼狈不堪;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露出底下苍白而扭曲的真实面容。

她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心思去见任何人,象个游魂一样,径直飘回了家,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倒在炕上,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有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在房间里低回。

她输了。

她秦雪,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是父亲引以为傲的千金,是屯子里多少后生偷偷爱慕的对象,竟然在陆铮这里,输得如此彻底,如此难堪!而且输给了一个无论家世、工作、还是在这片土地上的根基,都远远不如她的外来女人!

这口气,她咽不下!死也咽不下!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似乎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怨恨之火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屯子里传来了零星的狗吠和妇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秦雪猛地从炕上坐起身。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想办法!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想到了父亲。对,找爹!爹是村支书,在这屯子里说话有分量,他一定有办法!他以前不是也挺看好陆铮的吗?他一定能帮自己!

这个念头让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胡乱地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神色憔瘁的自己,用力咬了咬嘴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秦支书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就着一盏明亮的煤油灯,看着一份公社下发的工作文档。他戴着老花镜,眉头微蹙,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女儿这副明显哭过、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叹息。

“回来了?饭在锅里热着。”秦支书放下文档,取下老花镜,语气如常。

秦雪没有去碰饭菜,她走到父亲对面坐下,双手紧紧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委屈:

“爹……我……我今天去找陆铮了。”

秦支书没有意外,只是“恩”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屯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陆铮和赵老蔫家表妹越走越近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女儿的心思,他更是清楚。

“他……他跟我说……”秦雪的眼泪又开始在眼框里打转,声音哽咽,“他说他心有所属了……他心里装了别人……让我……让我好自为之……”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再次滑落,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愤懑:“爹!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那个林晚晴?!她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凭什么?!陆铮他是不是瞎了眼?!”

她象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出来,语无伦次地质问着,仿佛父亲能给她一个答案,能扭转这既定的败局。

秦支书默默听着女儿的哭诉,没有立刻打断。他慢条斯理地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又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已经微凉的浓茶。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愈发深刻,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里,闪铄着复杂的光芒——有对女儿的心疼,有对局势的权衡,更有一种基于现实的冷静乃至冷酷。

等到秦雪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只剩下低声的抽泣时,秦支书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分量:

“小雪,哭够了没有?”

秦雪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父亲。

“哭要是有用,爹现在就陪你一起哭。”秦支书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哭完了,事儿还是那个事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陆铮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他心里没你,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不懂?”

“我不懂!”秦雪激动地反驳,声音尖锐,“我就是不懂!我样样都比那个林晚晴强!他凭什么看不上我?!爹,你不是也挺看好他的吗?你去跟他说说!你去跟他爹说说!你们……”

“够了!”秦支书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看好他,是因为他有能力,是条汉子,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但这不代表我就非要把自己闺女硬塞给他!更不代表我秦万山的女儿,就没人要了,非得在他陆铮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看着女儿那执迷不悟的样子,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和现实:

“小雪,你醒醒吧!别再钻牛角尖了!是,那个林晚晴,论家世,论在这屯子的根基,是比不上你。可陆铮他认准了!这就够了!感情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可讲!他陆铮就是个犟种,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没看见他为那姑娘,把刘老四都打成啥样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护她护得紧!谁动她,他就跟谁拼命!”

秦支书顿了顿,继续泼冷水,试图浇醒女儿:“你以为我去找陆老爷子施压有用?是,陆老爷子是看重咱们家,是想撮合你们。可陆铮是他儿子,不是他手里的木偶!那小子主意正得很,连他爹的话都未必全听,能听我这个外人的?到时候逼急了,他跟他爹闹翻,带着那林晚晴一走了之,你怎么办?咱们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那不是鸡飞蛋打,让人看更大的笑话吗?!”

他的话,象一记记重锤,敲在秦雪的心上。父亲的分析,比她自己的愤怒和不甘,更接近残酷的现实。

“可是……爹……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秦雪伏在桌上,失声痛哭,所有的骄傲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我守了他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

看着女儿哭得如此伤心,秦支书终究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劝慰:

“小雪,爹知道你心里苦。但有些事,不是你不甘心就能改变的。咱们老秦家在这屯子里,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是我秦万山的女儿,更得懂得审时度势,拿得起,放得下!”

他站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拍了拍她颤斗的肩膀:“为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的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值得吗?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以你的条件,在镇上,在公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何必非要盯着一个榆木疙瘩似的陆铮?”

“听爹一句劝,”秦支书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放手吧。别再去找他,也别再去找那个林晚晴的麻烦。那样只会让你自己更难堪,让咱们家更丢人。把心思收回来,好好工作,爹以后一定给你找个比陆铮更好、更懂得疼你的!”

秦雪听着父亲的话,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但肩膀依旧在微微耸动。父亲的话,像冰冷的现实,将她最后一点侥幸和幻想也彻底击碎。

放手?

说得轻巧!

那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和付出,又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可不放手,又能如何?像父亲说的,去逼他?结果可能更糟……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留不住。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象一艘迷失了方向的小船,在愤怒和怨恨的惊涛骇浪中,找不到任何出路。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双饱经世故、此刻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最终,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没有再说话。

但那眼底深处,除了未干的泪痕,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逼到绝境后,滋生的、更加冰冷和晦暗的光芒。

父亲的劝诫,她听进去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但那颗被嫉妒和恨意填满的心,是否真的能就此“放手”?

夜,深了。秦家堂屋的灯光依旧亮着,映照着父女二人各异的心思。一场试图寻求援助的谈话,最终以更加冷酷的现实告终,并悄然埋下了更危险的种子。秦雪的执念,并未因父亲的冷水而熄灭,反而可能在绝望的灰烬中,燃烧得更加扭曲和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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