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地图上的石庙标记,尾戒还在发烫。指尖压着那个点,热度没有减。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宫人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又退去,没人进来打扰。我知道时间不能再拖。
萧云轩的批复还没下来,但我不能等。名单压在砚台下,干粮、符纸、玉符都已备好。我起身把外袍换下,换上深色劲装,披风裹紧。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走路时肋骨处像有东西在拉扯。我不停步,穿过偏殿,直奔宫门。
城门外,五名安识院弟子早已列队等候。林七站在最前,脸色有些白,但眼神稳。两名影卫一左一右立着,黑衣蒙面,手按刀柄。三名斥候牵着马,正在检查缰绳和行囊。没人说话,也没人抬头看我。
我走到队伍前,声音不高:“出发。”
没人问为什么这么急,也没人问陛下是否知情。他们只听命令。马蹄踏上官道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乌云从西边涌来,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远处山影模糊,路开始变得泥泞。
风越来越大,吹得披风猎猎作响。我抬手示意停下,回头看了眼京城方向。宫墙已经看不见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再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风里带着湿气,不是普通的雨味。我闭眼,烬心火在体内沉着,没有任何反应。这不对。按照林七的梦,越靠近归源墟,烬心火应该越活跃。可它现在像被什么压住了。
我睁开眼,下令继续走。
行到午时,进入断崖峡谷。两侧山壁陡峭,只有一条窄路贴着崖边延伸。前方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木头断裂的声音。斥候快步跑回,说前面木桥塌了半截,下面是激流,水声震耳。
我们赶到桥边。腐朽的木板悬在空中,只剩几根藤条连着对岸。风从谷底往上冲,吹得人站不稳。影卫试了试,说强行过桥风险太大。
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断口边缘。下面水流湍急,石头撞在岩壁上碎成粉末。身后的人没出声,都在等我说话。
我知道不能再拖。指腹划过手腕,血渗出来。我抬手在空中画符,用血当墨。第一笔落下时,烬心火猛地一跳。第二笔,心口开始发烫。第三笔完成,赤光从胸口冲出,落在断桥上。
火焰没有烧起来,但桥的残影被点亮了。一道由火光构成的通道浮现在空中,像一座虚影桥。我第一个走上前。脚踩上去时,感觉到支撑力,但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队伍跟上来。林七过桥时晃了一下,我伸手把他拉住。他抬头看我,我没说话,只点头。等所有人都过去,那道光桥才慢慢消散。
我低头抹掉唇角的血。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胸口闷得厉害。但没时间休息。我让斥候在前面带路,目标是黑松岭驿站。
天黑前赶到山脚。驿站早就废弃,屋顶塌了一半,门框歪斜。我们清理出一块地方扎营。影卫布防,安识院弟子设小型护阵。我坐在中间,闭眼调息。
篝火点不着。点了三次,火苗刚冒出来就灭了。空气安静得异常,连虫鸣都没有。我睁开眼,让所有人保持警觉。
斥候回来报告,说路上做的标记被人动过。原本三个石堆的位置全变了。不是野兽碰的,是人为挪的。
我让他把位置画出来。对照地图,发现改动后的路线指向另一条山谷,那里不在原计划内。我盯着图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判断。
烬心火还是没动静。我盘腿坐下,开始用妖魂感知百里内的气机流动。意识慢慢扩散出去。树林、山石、泥土的气息一一浮现。突然,在东南方十里外,捕捉到一丝极微弱的波动。
不是自然妖气。也不是人族气息。那里面混着一股味道,像是药渣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我记起来了——玄明子炼丹房里的“锁灵散”就是这个味。
我睁眼,手握紧尾戒。
有人在跟踪我们。
而且知道我们的路线。否则不会提前在那边设点。他们不动手,只是跟着,可能是想确认我们的目的地,或者等更多人汇合。
我站起来,走到营地边缘。影卫跟了过来,我摆手让他别靠近。我盯着东南方向,烬心火依旧沉默,但尾戒已经开始微微发烫。这不是巧合。他们在用某种方法屏蔽妖气感应,但没能完全遮住那股药味。
我回到火堆旁,叫来斥候和影卫首领。
“明天改道。”我说,“走西线,绕开石庙区域。”
他们没问为什么。斥候点头记录路线,影卫立刻调整布防顺序。我知道他们会照做。这些人都是经过筛选的,不会多嘴。
林七端着水走过来,递给我。我接过碗,发现他手在抖。
“你感觉到了?”我问他。
他点头。“刚才……好像有人在看我。但回头什么都没有。”
我没说话。他年纪小,灵觉比其他人强,能察觉异常也正常。但这说明对方的窥视已经不止停留在远距离跟踪,开始试探性接触了。
我让他回去休息。自己坐回原位,盯着熄灭的火堆。
半夜,我醒来一次。营地很静,守夜的影卫站在角落。天上没有星,云层厚得看不见月光。我摸了摸尾戒,温度比之前高了一些。
我起身走到林七睡的地方,蹲下看他脸。呼吸平稳,眉头却微微皱着。他在做梦。我伸手探他额头,温度正常,但玉牌在他怀里发出一点微光。
我收回手,心里更确定了。
他们在用某种方式干扰梦境感应。林七的梦是线索来源之一,对方显然不想让我们顺利找到归源墟。
我走回自己的位置,靠在墙边坐着。不再闭眼。烬心火在胸口缓慢流动,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我知道这是人为压制的结果。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烬心火不只是靠感应外界激活,它也能反过来影响周围。
我缓缓运起《九玄妖典》里的归墟吐纳法。一呼一吸之间,体内的火开始轻微震动。虽然无法完全释放,但至少能维持一线联系。
天快亮时,风停了。
我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叫醒所有人,准备出发。
临行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东南方向。那里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知道,他们还在。
队伍整装待发。我走在最前,脚步没停。
西线山路更难走,满地碎石,坡度陡。走到一处岔路口,斥候停下来辨认方向。我站在原地等,手指无意识摩挲尾戒。
突然,林七“啊”了一声。
我转身。他正低头看着地面,脸色发白。
地上有一串痕迹。半枚足印,形状奇怪,不像人脚,也不像兽爪。边缘模糊,像是被刻意抹过。
我蹲下查看。泥土松软,印子不深,但能看出是新留下的。就在我们扎营之后出现的。
我抬头,看向林七。
他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