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城郊土道,尘烟扬起。我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时影卫已在破庙外列队等候。三户人家围在门口,两名孩童躺在草席上,嘴唇发青,呼吸微弱。
我没有说话,直接走向最近的孩子。尾戒贴上他额头,烬心火微微跳动。一股阴寒顺着经脉渗入脾络,蛊虫藏得极深。我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镇蛊符印,引火入符,焚尽蛊母。
孩子咳了一声,眼皮颤动。
我转头看向其余四人。他们脸上带着惊恐,也有期待。我知道他们等了很久。一个人救不过来所有事,但五个人可以学着开始自己救。
“让他们把手放在我的尾戒上。”我对影卫说。
五个孩子依次上前。掌心接触的瞬间,烬心火感应灵觉波动。三人掌心泛起银光,一人耳尖轻抖,最后一人直视我眼中赤焰,没有退缩。
我点头:“带这五个回城。其他五人留药调理,每月复查。”
老村正抓住我的袖角:“娘娘……他们去哪?”
“去学本事。”我说,“以后村里再有灾异,不必等我来。”
影卫抱起孩子上马。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村落,翻身上马,队伍出发。
半个时辰后,我们抵达城西旧学舍。这里原是废弃私塾,墙皮剥落,院中石碑残缺。影卫已提前清理过,五张小桌摆成半圆,桌上放着空白玉牌。
我站在残碑前,玄色宫装未换。风吹起金线绣的狐形暗纹,我不动。
五个孩子被领进来,站成一排。有的低头不敢看,有的左右张望,那个耳尖微动的孩子盯着地面,手指攥紧衣角。
我抬起手,掌心升起一朵狐火。它飘到半空,炸作星雨落下。孩子们抬头,眼睛亮了。
“这不是邪术。”我说,“是辨符、识蛊、避惑的本事。你们学会后,能认出毒符,能找到蛊源,能在别人中毒前拦住危险。”
一个孩子小声问:“女子也能传道吗?”
我没生气。这种话听过太多次。
“你能看见我手中的火吗?”我问他。
他点头。
“那你现在就看到了。”我说,“谁传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学会。”
人群安静下来。
我取出五枚刻有符文的玉牌,一一递过去。每个孩子接过时,具灵觉者玉面生光,符文流转。
那个直视我赤瞳的孩子忽然跪下:“我……听见声音了。像风在说话。”
我扶他起来:“那是远古的低语。你听得见,说明你本就该走这条路。”
家长们的脸变了。有人后退一步,有人伸手想拉孩子回家。
我没拦。但没人真的带走孩子。
第二日清晨,安识院正式开课。
我不再用言语讲解妖术。那些东西讲不明白。我以烬心火点燃指间朱砂,在地面绘制基础符阵。每画一笔,便让一名学员用心神跟随笔迹运转。
第一个孩子临摹到第三笔时手抖,符线断裂,反噬让他呛咳出声。我停下,等他缓过来,重新开始。
第二个孩子完成全部笔画,符阵忽地自燃,化作一道护体薄光罩住全身。他愣住,低头看自己发亮的手臂。
第三个孩子失败两次,第三次成功。第四个一次通过。第五个——就是那个听见妖语的孩子——笔迹未完,光罩已成。
我看着他们站起身,身上还带着微光。
“这是焚灵护体的第一步。”我说,“以后每次画符,都要记住这个感觉。错一次不要紧,要紧的是继续画下去。”
下午设模拟蛊阵。我把一只假蛊藏进草堆,另藏一只真蛊在墙角陶罐下。
“闭眼,静心,凭直觉找。”我说。
三人迅速指向陶罐。一人扑向草堆,触发假阵,轻烟呛得他流泪。只有那个通灵的孩子,未睁眼便抬手指向墙角。
“那里。”他说。
我点头:“你天生通灵,未来可主修摄魂一道。”
其余四人立刻吵着要再试一次。
我允许他们反复练习。直到太阳偏西,五个孩子都能稳定分辨真假蛊源。
第三天,我教他们辨符。
我在纸上画三种符:驱邪、镇煞、破幻。每种都附带一段口诀。
“念出来。”我说。
他们照做。声音参差,有的快有的慢。当五人齐声念完最后一句时,纸上的符突然发烫,浮起半寸高。
“这就是共鸣。”我说,“符不是死的,它会回应真正懂它的人。”
我让他们轮流单独念。三人成功激发符力,一人失败三次才勉强成功。那个通灵的孩子一开口,符纸自动飞起,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回桌面时边缘焦黑。
我捡起符纸,看着焦痕形状。这不是普通反应。他的灵觉比预想更强。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林七。”他说。
“从今天起,你多练一遍摄魂诀。”我说,“晚上加课。”
他点头,眼里没有怕,只有兴奋。
第四天,内务府送来第一批物资:十套素麻学服、五盏油灯、二十张符纸、三箱药草标本。
我让孩子们换上学服。衣服太大,袖子垂到手背,但他们挺直腰板站着,像换了个人。
我教他们调配基础解蛊粉。步骤简单:取三味药草,按比例研磨混合。我示范一次,让他们自己动手。
两个孩子称量出错,粉末颜色不对。我让他们重来。第三次才合格。
那个叫林七的孩子一次成功。他称药时手稳,眼神专注,像在听某种我听不见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分量刚好?”我问。
“它告诉我了。”他说。
我不追问。有些事,问多了反而破坏感知。
第五天,萧云轩派人送来密报。
我拆开看了。上面写着:“安识院已开课,五童具灵觉,准续拨银两。”
没有多余的话。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还在支持我。
这个计划不会半途而废。
我把密报烧了,灰烬落在铜盆里。
第六天,我开始教避惑术。
这是一种防精神干扰的技巧。我让他们围坐一圈,闭眼冥想。我在中央点燃一缕烬心火,释放轻微幻象。
有人看到火焰变成蛇,有人看到地面裂开,有人听到耳边有人喊自己名字。
“别信。”我说,“睁开眼,看真实的东西。”
他们陆续清醒。只有林七用了最久。他睁开眼时,鼻孔流血。
我递上帕子。他擦掉血,低声说:“我看见一座塔,塔顶有个人在叫我。”
我没接话。那不是幻象。那是烬心火在回应他。
他可能不只是通灵。他或许与某段遗失的记忆有关。
但这事现在不能说。
第七天傍晚,五个孩子已经能独立完成基础符阵绘制,能分辨真假蛊源,能配制解蛊粉,能在幻象中保持清醒。
我站在院中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块新刻的玉牌。
我把它挂在院门内侧的木钩上。
风吹过,玉牌轻轻晃动。
五个孩子正在练习符阵。他们蹲在地上,一笔一划画得很认真。
林七突然抬头看我。
“先生,”他说,“明天还能加课吗?”
我看着他,没回答。
远处传来打更声。
我抬起手,指尖燃起一点狐火。
火光照亮五个孩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