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的那一刻，我指尖的尾戒微微发烫。三处标记点同时触发的波动已经平息，但烬心火仍在体内低鸣，像有东西在暗处爬行。
我没有动，依旧站在侧阁窗前。风停了，烛火却没再晃。刚才那阵静，不是自然的静，是人为压下来的。
宫人通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外庭有客求见，说是娘娘旧识。”
我没回头，只问：“谁？”
“道士庚，持通行符入宫，说有机密要禀。”
我转过身，走向案前坐下。指腹擦过尾戒表面，一道极细的妖识探出，顺着地面纹路滑向殿门。片刻后收回——他身上沾着东角门的尘土味，袖口残留一丝储衣库旧袍的气息。
昨夜试阵的人，是他亲自去的。
“让他进来。”
脚步声响起，庚立在阶下。素麻道袍，手持竹简，脸上带着笑。可那双眼，盯我的时候不像看人，像在丈量一件器物能值多少价。
“娘娘。”他开口，“我此来并非为己，实乃为苍生谋一条通天之路。”
我冷笑：“你昨夜派人在东角门试阵，今日便敢登门？胆子不小。”
他神色一僵，随即舒展眉头：“既然已被察觉，我也无需隐瞒。”他往前半步，“我愿以敌国三十万大军退避三舍为条件，请娘娘赐下妖核真形图录。”
我站起身。玄色宫装上的金线狐纹随动作流转，眉间朱砂颜色加深。我一步步走近，声音不高：“你要我的力量，去助外邦屠戮百姓？要我背叛血脉，沦为他人刀俎？”
“娘娘何必执迷？”他语气急了，“这皇权不过腐木，灵修之士皆视你为祸水。唯有与我联手，方可立新秩序，开万世太平！”
我抬手，焚灵微焰自袖中掠出，落在他脚前三寸。青砖瞬间焦黑，裂开细纹。
“你若再踏进一步，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祸水’。”
他猛地后退，脸色铁青。嘴唇抖了一下，咬牙道：“好！是你逼我动手！”转身就走，步伐踉跄，连竹简掉在地上都没捡。
我站在原地，瞳孔泛起一丝琥珀色光晕，又强行压下。嘴里有血腥味，是反噬又来了。我舔了下嘴角，没擦。
终于……按捺不住了。
我立刻召来影卫七号。他低头候命，手指扣紧腰间短刃。
“盯紧庚出入之处。”我说，“尤其注意是否与城南驿馆以外的新据点联络。若有飞鸽、夜鸦传信，务必截获。”
“是。”
他退下后，我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唇无血色。我闭眼片刻，烬心火缓缓流转四肢，压住肋骨处锯齿般的钝痛。
睁开眼，取出一枚玉简。指尖运力，刻下一行字：“春祭未至，贼已先动。彼欲速成，我可设阱。”封印后放在案角，暂不交付。
他们急了。
庚这一趟不是来谈的，是来试探底线的。他背后有人催进度，他自己也怕失势。所以他才会亲自踩点，才会当面威胁。
这种人一旦失控，就会乱来。
我回寝殿小憩。实际是闭目调息，引导烬心火修复经脉损伤。脑子里反复回放昨夜乌云遮月的瞬间——那时所有标记点同步触发，说明敌人选那个时刻是有讲究的。
他们在等天象掩护。
下次动手，一定也是类似时机。
我睁开眼，对守在外间的宫人道：“明日卯时，各宫添灯令照旧，符纸验息加倍。”
“是。”
命令下去后，我重新回到侧阁。坐在案前，面前铺开一张空白密报纸。笔握在手里，没写。
现在不能动。
庚回去一定会联系幕后主使。他们原本计划是春祭当天动手，现在提前暴露，必然要调整节奏。我要等他们下一步动作，才能布真正的局。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戌时三刻，影卫七号回来复命。他说庚离开太极殿后直接回了城南驿馆，半个时辰内烧毁了一堆纸片。之后换了一身粗布衣，从后巷出去，往西市方向走了。
“有没有发现接头人？”
“暂时没有。但他中途停下两次，往墙缝里塞了东西。我们的人取出来看了，是折叠的符纸残角，上面写着‘速启’二字。”
我点头。这是暗号，通知藏在城里的同伙加快行动。
“继续盯着。不要惊动他。”
“是。”
他退下后，我拿起笔，在密报纸上画了三条线。一条标“庚”，一条标“辛”，一条标“傀心咒”。中间画个圈，写“春祭”。
他们的目标没变，还是想在我施术时采集轨迹。但他们不会再慢慢布局了。庚被拒之后丢了脸，必须尽快拿出成果。
所以他们会提前启动初阵。
我放下笔，伸手摸向颈后。那里有一道旧伤，是早年用妖术过度留下的。现在开始隐隐作痛，是反噬加重的征兆。
我不能长时间维持烬心火全开状态。最多撑两个时辰就得调息一次。如果他们趁我虚弱时动手，会很麻烦。
得想办法把时间拉到对我有利的一边。
我写下新的指令：调两名启灵识少年轮守御膳房香炉周边，每半个时辰更换一次；冷阁遗址外围增设三处隐哨，全部使用无息符灯照明。
做完这些，我靠在椅背上休息。眼睛没闭，一直看着窗外。
夜更深了。
子时刚过，尾戒突然一震。
我立刻坐直。
不是标记点触发，是妖识感应到了异样流动。像是有人在远处绘制符阵，气息极淡，但结构完整。
地点在西市地下水渠。
他们已经开始布傀心咒初阵了。
我抓起桌上的玉简，解开封印，把刚才写的那句话取出来，捏碎扔进烛火。灰烬飘落前，我在心里重新排布防线。
他们想快，我就让他们更快。
只要他们敢把阵完全摆出来，我就敢当场掀翻。
我站起身，走到控阵点前，蘸血默画“影织罗网符”的升级版——“逆流引脉阵”。这一式更耗神，但我必须确保下一波波动能精准定位源头。
画完最后一笔，我扶了下桌沿。嘴里又有了血腥味。
没关系。还能撑。
我坐回案前，盯着密报纸上的三个名字。
庚、辛、傀心咒。
你们要的，我都会给你们。
只是方式，由我来定。
烛光跳了一下。
我抬头看向窗外。
一片羽毛从空中落下，轻轻砸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