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还在发烫。
我坐在案前,手指按在桌角,烬心火的波动没有消退。刚才那一瞬的共鸣不是错觉,也不是危机预警,更像是一种回应——仿佛有谁在极远的地方点燃了同样的火种。
我没有起身追查。
眼下南州归墟井封印松动,赤狼国使者又在此时入境,局势未明。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我必须先稳住内政,把力量用在实处。
我打开抽屉,取出温玉匣。里面那粒经烬心火温养过的灵稻种子已经发芽,嫩芽泛着微光。这是昨夜试验的结果,也是我能想到的第一条出路。
妖术不该只用来杀敌破阵。
它也可以养人。
我召来义锋营统领,命他带三名士兵连夜出发,将这株幼苗送往南荒边缘的三个试点县。任务很简单:种下去,观察七日,记录生长情况。
“不准声张。”我说,“就说这是新育的耐旱种。”
统领领命离去。
七日后,回报送到我手中。
“秧苗未枯,根系深达三尺,吸水能力远超常种。”
我放下文书,起身前往田间查验。
马车停在村口,我没让人通报,独自走入田埂。泥土湿润,空气中有淡淡的灵气残留。我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引一丝烬心火渗入地脉。
火流缓缓游走,在地下形成微小的循环回路。这不是攻击性的妖术,而是引导型的聚灵阵。它不消耗我的本源,只借烬心火为引,让土地自行凝聚稀薄灵气,持续滋养作物。
我站起身,对随行的农官说:“从今日起,这项技术命名为‘燃壤育禾术’。”
他们记下名字,神情震惊。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过去提到妖术,都是战场异象、焚敌于无形。没人想过它能用在种地上。
但这才是真正的护国之术。
当天下午,我进入户部大堂,见到了负责京畿赋税与市易的官员。
“我要在京畿钱庄设‘灵契台’。”我说,“所有超过千两银的交易,文书签署时必须经过符文注入。”
“符文?”有人问。
我抬起右手,尾戒微闪,一缕极细的妖力从指间溢出,落在纸上。符文成形,隐没于字迹之间。
“若签署者心怀欺诈意图,符文自焚。”我说,“纸毁,约无效。”
现场一片寂静。
一名老吏皱眉:“此法……是否过于干预人心?”
“欺诈本就不该存在。”我说,“我只是让真相无法被掩盖。”
首日试运行,便有一起伪造地契案被当场揭穿。买方签字瞬间,文书突然起火,灰烬飘落时还带着焦黑的字痕。
商贾们震惊不已。
消息传开后,各大钱庄主动请求增设灵契台。他们不怕监管,怕的是被人骗得血本无归。
我回到宫中,立刻开始整理这两项新技术的原理与操作规范。
《新政辅术辑要》新增两页。
我在末尾写下一句话:“术出于妖,用在于正;力可伤人,亦能养民。”
写完这句话,我翻开《万妖遗录》,目光落在那句曾让我顿悟的话上:
“凡心向光者,皆可引星火入魂。”
这句话不再只是启示。
它是方向。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我不能永远亲自去每一块田、每一座钱庄施术。必须让更多人掌握基础感知力,成为新政推行的眼睛和手。
我拟定“灵识培育计划”草案。
选拔标准有三条:心智纯净、无家族依附、能承受初期灵压测试。
训练内容分三阶:第一阶段以特制铃铛唤醒灵觉;第二阶段通过玉牌接收指令性传讯;第三阶段参与实地监察,仅限观察,不得擅自执法。
每一步都设下规则。
我在草案最后加注:“灵识监察,不得用于私刑,不得窥探私密,违者废除灵力。”
这项计划将在明日早朝提交萧云轩审议。
但现在,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我闭目凝神,再次感应掌心的热度。
那股遥远的共鸣仍在。
我沉入烬心火深处,顺着波动追溯源头。火焰中的低语变得清晰,像是某种仪式正在进行。地点指向西北荒漠深处,靠近古羌族废弃祭坛的位置。
这不是归墟井的方向。
也不是赤狼国主力所在区域。
但那种呼应感非常真实,就像有人在用相似的方式点燃火焰。
我睁开眼,取出一张空白密笺,写下四个字:“西北感应”。
然后把它锁进御书房最底层的铁匣中。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文书官送来了最新的边报。
我接过文书,快速浏览。
北境使者团已进入关内三百里,三辆密闭铁车随行,轮痕极重。沿途驿站报告,夜间曾听到车内传出金属撞击声。
我放下文书,走到沙盘前。
手指划过边境路线,停在一处山谷隘口。
那里地势狭窄,两侧高山夹道,若设伏可一击断其补给线。但我不能动手。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我需要证据。
也需要时间。
我转身走向书案,提笔写下三道密令。
第一道,派一名启过灵识的少年混入驿馆杂役队伍,盯住铁车动向。
第二道,命令南州监察使继续封锁归墟井周边五里,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朝廷钦差。
第三道,调阅三十年前西北荒漠地区的驻军记录与气候异象档案,重点查找是否有民间祭祀活动上报。
写完密令,我吹灭蜡烛。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桌上的《万妖遗录》上。
书页翻动了一下。
我伸手按住,指尖触到一行刻痕极深的文字。
“昔有外族,窃取烬火残息,炼心为灯,欲通九渊。”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烬火。
不是妖力,不是灵焰,而是“烬火”。
和我体内的烬心火,同源。
我立刻取出铜盒,打开盖子。那枚从拓跋烈身上搜出的暗金物件静静躺在其中。我将指尖血滴在表面,裂痕处再次泛起微光。
“渊门未灭,誓印犹存。”
原来他们一直没放弃。
不仅没放弃,还在别的地方找到了方法。
我合上铜盒,握紧。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是茶杯倒了。
我转头看去,桌上那只青瓷杯歪在一旁,茶水顺着边缘流下,滴落在密档上。
墨迹开始晕开。
我起身走过去,拿起抹布擦干桌面。
就在这时,烬心火猛地一跳。
不是警兆。
是确认。
那个在西北点燃火种的人,此刻也正在查看一份地图。
他的手指,正停留在同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