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药碗,药汁洒在托盘边缘。小太监没动,也没说话。我知道他等的是我昏迷。
我没让他如愿。
转身离开时脚步有些虚浮,但还能走。玄色宫装披在肩上,金线狐纹贴着脊背,像一层壳。寒风从廊下穿过,吹得人清醒了些。我不能倒,也不能慢。那碗药是冲我来的,背后的人要的就是我见不到萧云轩。
我一步步走向御书房。
门开时,烛光映出他的轮廓。他坐在案后,指尖捏着一份奏报,眉头紧锁。听见动静抬眼,看见是我,立刻站起身。
“你怎么自己来了?”
我没回答,走到案前,将三道密令副本放在桌上。赤符、青符、黑符的印痕还在,火焚后的焦边微微卷起。
“北境有敌入境。”我说,“不是流寇,是赤狼国派来的使者,带着九黎图腾玉牌,和保守派接了头。”
他盯着那些符纸,声音沉下去:“你亲眼所见?”
我点头,从袖中取出那块玉片。它还温热,我用布巾裹着,放在灯下。玉面刻着交错的蛇形纹路,中央是个眼睛形状的印记。
“我在幻象里看到的。”我说,“灰衣人把箱子交给戊的人,对方回赠一块令牌——和我尾戒上的封印纹一样。”
他伸手想碰,又收回。
“他们故意让我看见。”我说,“想让我以为九黎血脉是内乱根源,逼我动手清查。只要我一动,朝堂就会乱。百姓会说皇后借妖术铲除异己,新政就成了祸端。”
他沉默片刻,问:“那你信吗?”
“我不信。”我说,“九黎是幌子。真正目的是拖粮种发放,误春耕,让民间生怨。他们算准我会去南州,算准我会查戊,甚至算准我会用烬心火探知真相。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推出去当靶子。”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入,烛火晃了一下。
“兵部没有急报。”他说,“边关也无战讯。”
“因为他们还没动手。”我接过话,“现在只是布局。等田地荒了,粮价涨了,百姓骂朝廷的时候,赤狼国才会出兵。那时我们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连守城的人都凑不齐。”
他转过身,看着我:“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我抬起左手,尾戒裂痕处渗出血丝。我咬破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符。烬心火从掌心升起,微弱却稳定。光影在墙上闪动,显出一段残影:雪原、驿站、交接的手、半露的令牌。
他看清了。
脸色变了。
“这不是作假能出来的。”我说,“我能看见,是因为烬心火与九黎遗物共鸣。但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以为我只是靠妖术窥探,所以敢留这个线索。”
他走回来,声音压低:“若真是国战前兆,我们有多少时间?”
“最多三个月。”我说,“春耕误了,夏收就无望。七月之前必须解决粮种问题,否则南州三县将颗粒无收。而赤狼国,会在最混乱的时候动手。”
他坐回龙案后,提笔写下几行字,盖印后递给我:“即日起,你可持凤印直入御前司、兵部档案房。凡涉敌情,皆可先斩后奏。”
我接过,没谢恩。
他知道我在等什么。
果然,他又说:“你刚才说五策并行。说下去。”
我收起符纸,站直身体:“第一,封锁边境三关,所有进出人员严查身份,尤其是携带药材、香料者。第二,彻查东华门近十日出入记录,重点排查太医院与尚仪局之间的药材流转。第三,成立专案组追查‘传讯妖香’,切断其流通渠道。第四,暂缓新政全面推行,改为五县试点,稳住民心。第五,秘密调风无涯旧部回京,暂编为皇城巡防队,不列名册。”
他听完,没立刻回应。
我知道他在犹豫。
“你担心百官弹劾?”我问。
他点头:“你已是妖妃干政的口实。若再掌兵权,必有人以祖制为由发难。”
“那就让他们弹劾。”我说,“我可以担罪名。只要陛下守住江山,臣妾可成千古罪人。”
我说完,跪下叩首。
双耳不受控地冒出一丝狐形,一闪即逝。
他快步上前扶我起来。左手搭在我腕上,掌心滚烫。我看见他袖口下,一道龙纹隐隐浮现。
他看着我,眼神很轻,话却重:“有你在,朕心安。”
我没动。
这句话比任何圣旨都有分量。
他松开手,走向内柜,取出一个紫檀匣。打开后,拿出一张黄绢,铺在案上。两人名字并列其上,下方是应急手谕内容。
“签字。”他说。
我蘸朱砂,落下名字。
他也将名字写上,折起黄绢,放入匣中,锁好,放进龙案暗格。
“这是‘共治密约’。”他说,“从今日起,你我同进退。”
我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内侍低声禀报:“东华门查到一名医侍,昨夜曾进出太医院侧门,身上搜出半包未燃尽的香灰,颜色暗红。”
我抬头。
萧云轩看向我。
“传讯妖香。”我说。
他立刻下令:“押入天牢,不得审问,等我亲自过问。”
内侍领命退下。
屋内重新安静。
我走到东侧案前,展开一张守卫布防图。笔尖蘸墨,开始标注可能的渗透路线。手指还在抖,但我控制住了。
他站在龙案后,手里拿着那份共签手谕的副本,没看,只是握着。
烛光映在他脸上,影子拉得很长。
我画完第三条路线,抬头看他。
他也在看我。
“接下来呢?”他问。
我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尾戒一烫。
不是痛,是预警。
我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夜空无星,但东南方向,有一缕极淡的烟气升起,几乎看不见。
那是尚仪局的位置。
我放下笔。
笔尖一滴墨落,砸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