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共度欢乐时,感情更深厚
夜已深,御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但案上的奏章已少了一大半。萧云轩放下最后一卷文书,抬眼看向我。我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枚新给的红铜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
他声音很轻:“今夜无事,不必守值。”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他知道我在等什么——等一个信号,等一场从君臣到彼此的转换。政事落定,宫人还在外殿整理残余文牍,脚步声来回不断,可这间屋子里的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听闻今晨第一朵新荷开了。”他站起身,绕过书案,“去园中走走?”
我迟疑了一下。尾戒微敛,烬心火沉入体内,不再躁动。那股常年盘踞在血脉里的灼痛也退了下去。我点头:“好。”
他亲自提了琉璃灯,推开侧门。风立刻涌进来,带着初夏水池的湿润气息。我们沿着石径往御花园走,身后宫人识趣地停下脚步,没有跟上来。
荷塘就在亭前。月光落在水面,映出一圈圈淡青色的光晕。一朵粉白的荷花立在叶间,花瓣才展开一半,露珠挂在尖角上,一颤一颤。
“真开了。”我说。
“我让花匠每日报一次。”他把灯放在石桌上,取出两只白瓷杯,斟上酒,“是你喜欢的梨花酿。”
我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凉意渗进来。忽然笑了:“陛下何时记得我口味了?”
他坐下来,目光没躲:“每日膳单都看。你爱清淡,忌姜葱,甜点只选桂花类。”
我怔了一下。
他也笑,眼角浮起细纹:“连你哪天多喝了一碗绿豆汤,我都记得。”
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举杯碰了一下。酒液晃了晃,映着月光,像碎银子。
风吹过荷叶,沙沙响。远处巡夜的羽林卫走过,脚步整齐,却像是隔了一层水传来的声音,遥远又模糊。
“你说这江山,该由谁来掌?”他忽然问。
我看着水面倒影,没答。
“你不答,是觉得我已经题了‘共勉’二字?”他望着我,“可我想听你说。你想建一个怎样的天下?”
我沉默片刻:“我不求万世太平。只愿百姓抬头见的是天光,不是刀锋。妖也好,人也好,都有活路。”
他静静听着,然后举起杯:“若真有一日如此,史书当记一句:此局,始于你我今夜之约。”
我们再次碰杯。
他放下酒杯,伸手拂开垂到我额前的一缕发丝。动作很轻,像怕惊走什么。我没躲。他的手指在鬓边停了一瞬,才收回。
“小时候在北境,见过一场大火。”他低声道,“烧了三天三夜。后来雨下下来,灰烬全被冲进河里。可第二年春天,河岸长出大片野花。”
我看着他。
“那时我就想,再烂的世道,也能重生。”他说,“现在我知道了,需要有人点火,也需要有人守住那点火种。”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为了权势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报恩。我留下,是因为这个人愿意听我说话,愿意让我把话说完,哪怕那些话违背祖制、触犯禁忌。
“新政推行得比预想快。”我说,“急政直递道已经通到边关,稽核组每日回报。”
“你会更累。”他说。
“值得。”我说,“只要南仓的粮能送到北郡,只要冷宫墙根下的向日葵还能开花。”
他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巾,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桂花糕,还冒着热气。
“御膳房刚做的。”他说,“他们说你昨夜没用点心。”
我接过,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桂花香在嘴里散开。很久没人这样记住我的习惯了。
“景琰今日背完了《治要》。”他笑了笑,“他说要当明君,不让母后失望。”
我心头一软。那个总穿着旧衣、袖口磨破的少年,正一点点挺直脊背。
“他会是个好皇帝。”我说。
“前提是这个国家还在。”他语气平静,“玄明子虽死,但他留下的暗线未必断尽。北境最近也有异动。”
我微微皱眉:“你察觉到了?”
“军报送得慢,内容也不清。”他说,“但我信你之前说过的话——真假文书,逃不过你的判断。”
我没有回应。此刻体内烬心火安静,没有预警,也没有波动。一切如常。
“我不想你总在危机时出手。”他看着我,“我想你也能有闲坐赏花的时候。”
“现在不就是?”我反问。
他笑了,真正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们又喝了一杯酒。他说起幼年读书的事,说太傅总骂他懒,其实他是故意装的,只为避开太后耳目。我说起初入宫时,如何用一道幻术让沈玉容当众失仪,她气得指甲都折了。
他说:“你那时候就敢。”
我说:“不敢也得做。”
笑声在亭子里轻轻回荡。这一刻,没有圣妃,没有帝王,只有两个熬过风雨的人,在月下说着无关朝政的话。
琉璃灯的光渐渐暗了。风也小了。荷叶轻轻摆动,那朵新开的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干净。
我低头看着杯底残留的酒渍,忽然感到一丝暖意从心口扩散开来。不是烬心火的燃烧,也不是妖力的涌动,是一种更简单的东西。
萧云轩伸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粗糙,却让人安心。
“以后这样的夜晚,多些好不好?”他问。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我胸口猛地一紧。
不是痛,也不是灼烧。是一股极细微的震颤,从深处传来,像是大地深处某处裂开了一条缝。烬心火依旧沉寂,可我的尾戒突然发烫了一下,转瞬即逝。
我本能地闭眼,识海微动。
远方——极北之地——有战意升腾。不是大军压境,也不是叛乱爆发,而是一种熟悉的妖气波动,混杂着铁锈与雪的气息。
那是风无涯驻守的北境方向。
我睁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手仍被萧云轩握着,温度未变。
他察觉了我的僵硬:“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
可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北境有人动了禁术,引动了古老封印。而那股妖气的源头,竟与我体内的烬心火有某种共鸣。
我缓缓将手抽回,端起酒杯,喝尽最后一口梨花酿。
宁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