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悬空仙岛，凌霄殿深处。
此地已非寻常议事之所，而是被层层叠叠的、刚刚由天庭最顶尖的阵法师与符文大宗师们联手布下的禁制所笼罩。空间被切割、折叠，时间流速被微调减缓，因果线被尽力扰乱，信息流动被严密过滤。殿内悬浮着数以万计不断旋转、重组、演化的先天道纹，形成一座足以隔绝仙王级窥探的“混沌归藏大阵”。此处，被临时命名为“沉渊秘殿”。
殿内光线幽暗，唯有中央一道从穹顶垂落的星光柱，照亮一张古朴的石质圆桌。圆桌旁，坐着当前天庭及联盟能调动的、绝对可信的核心决策者。
叶凡端坐主位，面容沉静，但眼底深处凝聚着风暴来临前的凝重。他面前，万物母气鼎缩小至拳头大小，静静悬浮，鼎口混沌气缭绕，隐约可见内部那块“源质碎片”沉浮。旁边，摊开放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存储晶体，正是段德从“腐沼-9”核心数据库盗出的资料。
左侧，是浑身依旧带着些许硝烟与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刀的庞博、圣皇子。右侧，则是面色苍白、显然神魂消耗巨大却强打精神的段德，以及被紧急召唤回来的黑皇本尊——这厮正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桌沿，狗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存储晶体和万物母气鼎，鼻子不停耸动，仿佛在嗅着什么。
更外围的光影中，还投射着几道模糊的虚影，分别代表着姬家、姜家、瑶池圣地、古华皇朝等北斗人族巅峰势力的掌舵人，以及妖族、古族几位硕果仅存、与天庭关系密切的活化石级老祖。他们虽未亲至，但意识已通过特殊法阵连接于此。
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开始吧。”叶凡打破沉默，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首先，段道长，简述数据库核心发现。”
段德清了清嗓子，胖脸上难得露出极度严肃的神色：“诸位，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也更诡异。”他指尖一点，存储晶体光芒大放，投射出无数复杂、古怪、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符号的立体图谱和数据流。
“第一，关于‘播种者’本身。它们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明’或‘种族’，更像是一个……高度集成化、目标极端单一的‘系统’或者‘程序’。其最高指令，被加密到无法破解的核心层，但次级日志反复提及几个关键词：‘本源回收’、‘纪元农场’、‘信息归一’、‘熵减协议’。字面意思推测，它们将我们这个宇宙，乃至可能更多的宇宙，视为可以定期‘收割’的‘农场’，目的是回收某种‘本源’物质或信息，用以对抗某种‘熵增’或‘寂灭’？具体机制不明，但绝非善类。”
“第二，‘腐沼’系列工厂，是它们在各个‘农场’设立的‘回收站’兼‘次级处理器’。‘腐沼-9’是我们宇宙已知最大的一个，但绝非唯一，也未必是核心。工厂负责收集、初步提纯、打包‘回收物’，并通过某种‘超维通道’运往更上一级的网络节点。‘深潜者’，根据零散记录，似乎是它们投放到各个‘农场’进行前期侦查、环境改造，或执行特殊任务的‘特工单位’。但有一部分‘深潜者’，似乎……失控了，或者产生了‘异见’，成为了‘叛逃单元’。我们遇到的信号中提到的‘深潜者-γ-7’，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第三，关于我们带回来的那块‘源质碎片’。”段德指了指万物母气鼎，“数据库中关于它的直接描述极少，且被多重加密。但通过关联信息碎片拼凑，此物被它们称为‘遗落源质’或‘原初信息载体’，似乎是它们‘回收’的最高优先级目标之一，甚至可能是它们整个‘系统’存在的基石或动力源碎片。它的状态极不稳定，内部信息矛盾且庞大，疑似承载了多个‘纪元’或‘世界’的残留信息烙印。最重要的是……”段德顿了顿，看向叶凡。
叶凡接话，声音低沉：“它在吸收、同化‘播种者’的科技烙印，并且……似乎能发出或吸引某种信号。我们摧毁‘腐沼-9’时，可能触发了一个指向性极强的‘警报’。而就在我们返航途中，它再次悸动，指向了一个未知坐标，并传递出针对‘深潜者-γ-7’的‘清理’指令。”
此言一出，殿内温度仿佛骤降。
“这意味着，我们不仅暴露了，还可能被当成了‘遗落源质’的携带者，以及与‘叛逃深潜者’有关的关联方，遭到最高优先级的追杀？”姜家圣主的虚影沉声道，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恐怕是的。”叶凡点头，“而且，根据碎片最后传递的‘跨纪元追踪’字眼，它们的追杀，可能不受常规时空限制，手段超出我们现有认知。”
“妈的，这不等于捅了马蜂窝，还是宇宙级超级加强版的马蜂窝？”庞博忍不住爆了粗口。
“汪！怕什么！”黑皇却突然龇牙，尾巴竖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不就是一群铁疙瘩和程序吗？当年无始大帝镇压太古万族，什么诡异玩意儿没见过？本皇钻研无始杀阵多年，正好缺几个硬靶子试试新阵图！还有，叶子你带回来的那些数据，里面有些能量回路和空间折叠的方式很新奇，给本皇点时间，说不定能逆向点好东西出来！”
这死狗虽然经常不靠谱，但在阵法与偏门知识上的敏锐和胆大包天，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提振士气的作用。
“黑皇所言，不失为一种思路。”瑶池圣母的虚影柔和开口，“敌之科技虽诡，我辈大道亦有无穷玄妙。知己知彼，方可寻隙而击。当务之急，是全力解析敌方技术体系，寻找其弱点，同时加强自身防御，尤其是对信息层面、因果层面的防护。”
“圣母所言极是。”叶凡表示赞同，“技术破解，由段道长、黑皇主导，天庭所有资源优先供应。防御体系升级，由姜家、姬家牵头，联合各族阵道大师，参照‘播种者’数据中的屏蔽技术，结合我界太古阵法，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覆盖北斗核心区域，尤其是天庭本部的‘信息混沌屏障’。”
“那未知坐标和‘深潜者-γ-7’呢？”圣皇子问，战意昂然，“难道我们坐等它们找上门，或者那个‘深潜者’先被干掉？”
叶凡手指轻轻敲击石桌，目光投向幽暗的殿顶，仿佛穿透重重禁制，望向了无垠星空。
“等，不是办法。但贸然出击，更不可取。”他缓缓道，“我们对‘深潜者-γ-7’一无所知，是敌是友，实力如何，身处何地，皆属未知。那个未知坐标，是陷阱还是线索，亦未可知。当前第一要务，是消化战果，稳固根基，提升实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过，也不能完全被动。我会以‘源质碎片’为引，结合我的内景诸天雏形，尝试进行一种超限推演，不求精准定位，只求模糊感知那片坐标区域的大致情况，以及‘深潜者’可能的状态。同时，派出最精锐、最擅长隐匿的侦查小队，携带最新研制的反信息探测法器，向坐标大致方向进行极限距离的前置侦查，建立预警网络。”
“此法可行，但风险极大。”古华皇朝的老皇主虚影提醒，“叶凡小友，你身系天庭乃至本界希望，推演若引动碎片反噬，或招致‘播种者’直接注视……”
“我自有分寸。”叶凡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有些风险，必须承担。我们不能永远躲在屏障后面。况且……”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天帝的威严与担当：“‘播种者’视我等为‘农场作物’，欲行收割清除之事。此非一家一姓之仇，乃是我界万灵存亡之劫！自今日起，天庭将公开部分‘播种者’情报，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组建‘万界护道盟’！无论是人族、妖族、古族，亦或是星空深处其他文明，凡有志于抵御此劫者，皆可入盟！资源、功法、情报，酌情共享！我们要让这片宇宙，不再是它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农场’！”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秘殿中回荡，驱散了几分压抑，点燃了众人眼中的火焰。这是宣告，也是宣战。
会议又持续了数个时辰，详细划分了各项任务，确定了联络机制和应急预案。当众人虚影逐渐消散，庞博、圣皇子、段德、黑皇也领命而去后，秘殿中只剩下叶凡一人。
他挥手加强了禁制，独自面对悬浮的万物母气鼎。
深吸一口气，叶凡盘膝坐下，双手虚抱，混沌气弥漫。他将心神完全沉入内景诸天雏形，同时分出一缕最精纯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沟通鼎内的“源质碎片”。
这一次，他并非刺激或镇压，而是尝试“共鸣”与“询问”。他将自己的意志，化为最纯粹的信息流：寻找……坐标……深潜者……状态……
碎片再次传来微弱的悸动，内部的混乱信息流似乎对叶凡这种相对“温和”的接触有所反应。一些模糊的、断续的画面和感知碎片，开始涌入叶凡的心神：
——一片冰冷、死寂、破碎的星空，星辰残骸如同坟墓般漂浮。中央，似乎有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伤口”，空间在那里扭曲破碎，流淌出粘稠的、暗金色的“脓血”（疑似高维能量泄露）。画面极度压抑，充满了“终结”与“遗忘”的气息。（疑似未知坐标区域景象？）
——一个模糊的、类人的轮廓，蜷缩在某个极度隐蔽的、由破碎法则和奇异物质构成的“茧”中。轮廓散发着微弱、却极其坚韧的生命与灵性波动，但其状态极不稳定，身上布满了“裂痕”，有些裂痕处，闪烁着与“源质碎片”同源的微光，有些则流淌着与“播种者”相似的暗红污秽。它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在挣扎。（“深潜者-γ-7”？）
——突然，画面剧烈晃动！一股冰冷、浩瀚、充满“清理”意志的磅礴感知，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扫过那片破碎星空！无数隐形的“探针”和“信息锁”被激活，如同猎犬般扑向那个“茧”所在的方位！茧中的轮廓猛地一颤，裂痕加剧，光芒明灭不定，传递出强烈的“危险”与“紧迫”感！
推演画面戛然而止！
“噗——！”叶凡身体剧震，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泛着混沌光的鲜血！强行进行这种超限、涉及高维信息和未知存在的推演，即便有内景诸天雏形和源质碎片引导，也对他的本源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但他顾不得伤势，眼中寒光爆射！
“它们……已经发现‘深潜者-γ-7’了！正在定位！清理行动……即将开始！”
那个“深潜者”，似乎掌握着关于“播种者”乃至“源质碎片”的重要秘密，而且正处于极度危险、亟待救援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从推演感知中，叶凡没有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恶意，反而有一种……孤独的坚守与悲怆的共鸣。
“不能让它被‘清理’！”叶凡擦去嘴角血迹，霍然起身。
无论是因为可能获得关键情报，还是出于对另一个抵抗“播种者”的“同道”的本能援手，抑或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深潜者”至关重要，他都必须行动！
但天庭初定，强敌环伺，他身为天帝，岂能轻易涉险远赴未知绝地？
就在叶凡心念电转，权衡利弊，甚至考虑是否动用一具重要化身时——
嗡！
他随身携带的、一块用于紧急联系几位最亲密之人的小型传讯玉符，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亮起，并且剧烈颤抖！玉符上，浮现出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一只碗，一双筷子。
是姜辰留下的印记！只有最无关紧要（在姜辰看来）或者他觉得“有点意思”但懒得亲自处理的小事，才会用这个印记通知叶凡。
叶凡一愣，这个时候？他下意识注入神念。
玉符中，传来姜辰那一如既往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汤锅咕嘟声和小囡囡的轻笑：
“北斗外面，最近好像有点‘吵’。东南偏角，死寂星区那边，有几只‘苍蝇’在嗡嗡叫，还带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儿，影响我晒星光浴了。你这边要是有人闲着，或者你觉得吵到你了，可以去看看。坐标我随手记了一下，发你了。哦对了，那边好像还有个挺顽强的小‘茧’，快被苍蝇盯破了，味道闻起来……嗯，有点像你鼎里那破石头，但不完全一样。挂了，汤要糊了。”
信息传递完毕，玉符光芒熄灭。
叶凡站在原地，握着尚有温热的玉符，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姜辰……那个在他认知中永远深不可测、对万事漠不关心、只在意自己“厨房花园”的房东……竟然主动传来了信息！而且，信息内容直指“深潜者-γ-7”所在的危机区域！他甚至能闻到“源质碎片”相似的味道？
他口中的“苍蝇”，无疑就是“播种者”派出的“清理者”！他不仅感知到了，还嫌“吵”？
并且，他给出了坐标——正是叶凡刚才艰难推演出的那片破碎星空的大致方向，但更加精确！还暗示了“深潜者”的危机状态！
这是巧合？还是……
叶凡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不管姜辰是出于何种原因（大概率是真的嫌吵），他提供的信息，无疑雪中送炭！
最关键的是，姜辰的传讯，让叶凡瞬间下定了决心。
如果连那个房东都觉得“吵”，甚至可能无意中“瞥”到了那里的情况，那么此地的重要性，或许远超自己预估！而姜辰没有亲自去“拍苍蝇”，或许是因为懒得动，或许是因为那“茧”的味道让他觉得“不完全是破石头”所以有点兴趣但不多，又或许……是他某种难以理解的、对“租客”叶凡的……微妙“提醒”？
无论如何，必须立刻行动！
叶凡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他迅速通过特殊渠道，向几个绝对可信的核心成员发出了最高级别的召集令。
“庞博、圣皇子、段德、黑皇，速来见我！有紧急任务！”
“另外，通知姬皓月、姜逸飞，启动‘虚空神舟’，做好随时进行超远距离、高风险空间跳跃的准备！”
“目标：东南死寂星区，坐标已锁定。任务：救援‘深潜者-γ-7’，拦截‘播种者’清理部队！”
逆鳞已触，天庭的锋芒，将首次主动刺向那笼罩宇宙的黑暗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