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竹走出宫门时,手里还攥着那半颗瓜子壳。小厮的后颈红疹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但她没时间细想。三皇子刚被押走,禁军列队准备把人送回天牢,陆昭华也在队伍里,由两名宫女搀扶着,脸色有些发白。
她走在队伍侧前方,九节鞭缠在腰间,手指时不时碰一下鞭柄。这条路线她走过很多次,但今天风不太对劲。不是冷热的问题,是空气流动太慢,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她没回头,眼角余光扫过随行侍卫。一共十二人,六人前开道,六人后压阵。可她数了三遍,后面那六个里,有一个脚步节奏和其他人不一样。抬腿、落脚、呼吸频率——全都不合拍。
那人穿的是普通禁军服,脸上蒙着黑巾,只露一双眼睛。但许嘉竹注意到他的袖口,一抹暗红布条从铠甲缝里露出来,像是强行塞进去的。
她立刻想到了传闻里的那个名字:死士影。
还没等她做反应,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都给我站住!”
三皇子猛地挣脱押解士兵,一把抽出对方腰刀,反手架在陆昭华脖子上。刀刃贴着皮肤,划出一道血线。周围人全愣住了,禁军不敢上前,场面瞬间僵住。
“许嘉竹!”三皇子声音嘶哑,“你要是不想她死,现在就退位!写诏书!传天下!否则我立刻割断她的喉咙!”
陆昭华没挣扎,也没叫喊,只是轻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别管我。”
许嘉竹站在原地,手慢慢摸向腰间。她没看三皇子,反而盯着他身后那个穿禁军服的人。风又动了一下,那人左手微微抬起,袖中有一股极细微的热气散出,像是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火器。
她脑子一炸。这种东西本不该出现在宫城里,更别说被人偷偷带进来。但她顾不上惊讶,气流脉动已经自动展开,空气中每一丝流动都在她脑中形成一条条线,指向那个隐藏的威胁。
引线正在烧。
她不能冲上去,也不能让三皇子察觉她的目标不是他。她得让他分心。
“你要我退位?”她开口,语气平静得不像话,“行啊,我可以答应你。”
三皇子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她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摊开,“但你得先放了我娘。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吓。你要是真想让我写诏书,咱们进宫慢慢谈,好不好?”
三皇子眼神动摇了一瞬。他本来就不聪明,全靠别人教他说什么做什么。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居然真的开始犹豫。
就是这一瞬。
许嘉竹动了。
她没有扑向三皇子,也没有冲那个伪装的侍卫,而是猛然甩出九节鞭。鞭子像活蛇一样窜出去,在空中拐了个弯,精准缠住那人袖口露出的一截引线,狠狠一拽!
“嗤——”
火星飞溅,引线断裂,火光熄灭。
几乎同时,那人反应过来,想要重新点火,动作太大导致面具松动。他下意识抬手去扶,结果整张脸谱滑了下来,露出左半边脸。
高颧骨,薄唇,耳垂下方一颗小痣。
许嘉竹呼吸一停。
这张脸……和裴无垢小时候画像上的五官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是没见过裴无垢幼年模样。七宫档案里有存图,说是三皇子府上报的“义子”资料。那时候她还笑过,说这孩子长得太秀气,不像能当暗卫的料。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丽嫔手下最疯的杀手,杀人后还要给尸体梳头的那个怪物。
怎么会有一张和裴无垢相似的脸?
她没时间多想。那人发现暴露,转身就想逃,却被赶来的禁军围住。他不反抗,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冷笑,嘴角咧到耳根,看起来像个疯子。
三皇子还在嚷:“你们干什么!是我让她退位的!你们凭什么抓人!”
没人理他。
许嘉竹走上前,亲自把陆昭华扶起来。她指尖悄悄探了下母亲手腕,脉搏稳,没中毒,也没受伤。
“娘,你没事吧?”
陆昭华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刚才那一鞭,快得我看不清。”
“练过的。”她轻声说,“您看见那个人的脸了吗?”
“我没看清。”陆昭华顿了顿,“我只看见一把刀。”
许嘉竹没再问。她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人。死士影已经被卸了武器,双手反剪,脸上那副诡异的笑容却一点没变。
她走过去,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谁?”她问。
那人不答,只是眨了眨眼,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姐姐。”
全场安静。
许嘉竹猛地站起身,九节鞭握得死紧。她差点一鞭子抽下去,硬生生忍住了。
“把他关进死牢。”她对禁军下令,“单独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触。三皇子也一样,重新收押,加派守卫。”
“陛下!”一名官员上前,“此事是否要通报内阁?毕竟涉及火器入宫,恐有内外勾结之嫌……”
“我知道。”她打断,“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清楚这火器从哪来的,谁送进来的,还有——”她看向死士影,“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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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传下去,囚车很快准备好。三皇子还在喊:“裴先生说了你会来救我的!你一定会救我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拖进车厢里关上了门。
死士影被铁链锁着,押上另一辆黑篷车。经过许嘉竹身边时,他忽然扭头,对她笑了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她没读出来,也不想读。
风又吹起来,带着一股焦味,像是烧完的火药残渣。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两辆车缓缓驶离,直到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消失。
陆昭华被人扶着往回走,临进宫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别查得太深。”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没答案,死了也不会有。”
她没接话。
等人都散了,她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九节鞭的金属环硌出了几道红印。她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还是压不住心跳。
她转身往宫里走,路过一处偏殿时,看见窗台上放着一个空花瓶。那是陆昭华的习惯,每次心烦就会摆个空瓶在那儿。
瓶子里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这代表母亲心里已经有事了。
她继续往前走,走到御道中央,忽然停下。
刚才那一幕在脑子里重放——死士影面具滑落的瞬间,那张脸,不只是像裴无垢。
那是同一种骨相,同一个血脉才有的样子。
裴无垢从来不说自己父母是谁。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孤儿,是丽嫔捡回来的养子。可如果……他根本不是一个人呢?
如果死士影是他兄弟,或者……双胞胎?
她想到山洞那七天。裴无垢照顾她,给她喂水,半夜替她盖衣服。那时候他说:“我只有一个亲人,但她不要我了。”
他说的是谁?
她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红袖。她手里端着一碗药,走路一瘸一拐,左脚明显不太利索。
“小姐。”她低声说,“太后让您回去喝药,说今天受惊了,得补补气。”
许嘉竹点点头,接过碗。药很苦,她一口喝完,把碗递回去。
红袖转身要走,她忽然叫住:“等等。”
“怎么了?”
“你跟死士影……有没有见过面?”
红袖身体一僵,随即摇头:“没见过真人。只听说他喜欢涂胭脂,杀完人要梳头。”
“哦。”她应了一声,“那你走吧。”
红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对了,刚才牢里的人送来这个。”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条,递给许嘉竹。
布条是红色的,边缘烧焦,上面用炭笔画了个图案——一只猴子抱着桃子,尾巴卷成个圈。
和她今早在墙缝里抠出来的暗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