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竹走出寝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晨光洒在青石台阶上,她踩过去,脚步很稳。右臂的布条渗着血,她没看,只是把袖子往下拉了点。
她昨晚坐了一夜,没合眼。母亲走了,但她的话还在耳边。她说要活着,要当好皇帝。那她就当。
金銮殿前的广场上站满了人。百官列队,百姓挤在宫门外。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她走到高台中央,抬手一挥。
“自今日起,朕亲政。”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底下安静了一下,然后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几个老臣皱眉,互相使眼色。许嘉竹不看他们,继续说:“减税三成,即日生效。全国荒地可自由开垦,官府供种牛、借农具。谁种的田,归谁三十年。”
她顿了顿,又说:“设学政署,统管育贤堂。凡有才者,不论出身,皆可报名考试。考上了,朝廷给俸禄,派差事。”
话音刚落,宫门外炸开了锅。
“减税?真的假的?”
“我去年交三斗米,今年只要两斗?那我能多养一头猪!”
“我家后山那块坡地我也能去种?没人抢了?”
一个白发老农直接跪下了,咚咚磕头。旁边的人也跟着拜,嘴里喊着“娘娘万岁”。小孩们捡了野花往空中扔,花瓣飘进宫墙,落在官员帽子上。
许嘉竹站在台上,看着人群。她没笑,也没动。但心里那根绷了一夜的弦,松了一点。
这时,一个太监举着黄旗走出来,大声复述她的旨意。他嗓门尖,一句一句喊得清楚。
最后一个字落下,百姓又欢呼起来。
“娘娘万岁!减税万岁!”
“活菩萨啊!咱们能活了!”
“我要去开荒!明天就去!”
那些老臣脸色难看,想说话又不敢开口。他们知道,民心已经不在他们那边了。
许嘉竹扫了他们一眼,转身问身边的小太监:“墨书呢?”
话刚说完,就听见拐杖敲地的声音。
“来了来了!”墨书拄着拐,气喘吁吁跑上来。他手里抱着个账本,额头上全是汗。“娘娘!您猜怎么着?国库……国库上月收入比去年多了三成!”
许嘉竹挑眉:“减税了还能多收?你算错了吧。”
墨书咧嘴一笑,翻开账本:“没算错!各地快报都到了。以前百姓怕种了田被官府抢走,宁愿荒着。现在您说了‘谁种归谁’,连山沟里的地都有人抢着认领。市集也热闹了,商税涨得飞快!”
他指着一行数字:“这是北州报上来的,光是卖布的税就翻了一倍。南州更猛,酒坊多了二十家,全主动报税!”
许嘉竹接过账本看了眼,没说话。
阳光照在她脸上,暖的。她抬头看向天空,蓝天干净,没有云。
“不是我给了他们活路。”她说,“是他们自己争来的。”
墨书嘿嘿笑:“那也是您给了机会啊。换别人当皇帝,谁敢这么干?”
许嘉竹低头,手指摸了下腰间的九节鞭。匕首还在,柄上的“护”字刻得深。她想起昨夜守灵时说的话——你要像星星一样照亮天下。
她做到了。
她转过身,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甩手扔出去。
啪!
一颗正好砸中墨书额头。
“哎哟!”墨书捂头,“干嘛打我?”
“还不快去?”她说,“把育贤堂的牌子再刷一遍。我要让天下人都看见那三个字。”
墨书揉着脑袋:“哦哦,刷就刷,用不用金漆啊?”
“你觉得呢?”她扬眉。
“用用用!必须用!”墨书抱紧账本,拄拐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嘟囔,“天天干活,累死个人,还没工钱……”
百姓还在外面喊。有人敲锣,有人打鼓,还有孩子爬到树上往下撒纸钱。一片喜气洋洋。
许嘉竹站在高台上,没动。她看着远处的人海,听着笑声、哭声、叫好声混在一起。她知道,这些人不是在庆祝减税,是在庆祝希望。
从前他们不敢信朝廷,不敢信官府,不敢信明天。但现在他们愿意试一试。
这就够了。
一个嬷嬷捧着托盘走来,上面放着茶水和点心。她低声说:“娘娘喝口茶吧,站久了累。”
许嘉竹摆手:“不喝。”
嬷嬷退下。
风吹过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吹乱了。她抬手撩了一下,目光落在宫门之外。那里有一条长街,通向城外。她记得小时候,她在街上讨饭,被人踢过、骂过、追过狗。
现在她站在最高处,所有人仰头看她。
她不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了。
她是皇帝。
她要让以后的孩子,不用再靠讨饭活命,不用再靠跳崖逃命,不用再靠装死求生。
她要做一件最简单的事——让人好好活着。
底下有人喊:“娘娘!我们给您送鸡蛋来了!”
“我们给您绣了鞋垫!”
“我们写了诗赞您!要不要念给您听?”
许嘉竹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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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很轻,但眼睛亮了。
她举起右手,向百姓挥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等着她说话。
她张了口,却没出声。
因为她看见,有个小男孩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捧着一只破碗。碗里装着几颗糖豆,是他攒了好久的零食。他踮起脚,想把碗递给守卫。
守卫蹲下接过来,抬头看向高台。
许嘉竹点头。
守卫把糖豆倒进一个小盒子里,放进怀中,低声说:“谢恩,收下了。”
男孩咧嘴笑了,蹦蹦跳跳跑回去。
许嘉竹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敲了下鞭柄。
这时,墨书又跑了回来,远远喊:“娘娘!牌匾我找人去刷了!您猜怎么着?木匠说要用红漆描边,再烫金!”
许嘉竹回头:“谁让你自己决定的?”
“这不是您意思嘛!”墨书耸肩,“再说,您不是最喜欢金色?”
她瞪他一眼:“滚去办事。”
墨书笑着转身,拐杖敲地,一瘸一拐走得飞快。
阳光铺满整个宫殿。琉璃瓦闪闪发亮,像烧起来了一样。
百姓还在欢呼,声音震得屋檐上的鸟都飞了。
许嘉竹站着不动。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右臂的伤口有点疼。她低头看了一眼,布条又湿了。
她没管。
她只知道,这一天会记入史书。
不是因为减税,不是因为开荒,不是因为学政署。
而是因为,从今天起,这个国家开始相信它的百姓了。
而百姓,也开始相信他们的皇帝了。
她抬起手,再次向人群挥手。
这一次,她笑得更大声了。
底下的声音更大了。
“娘娘万岁!”
“新朝要兴了!”
“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她听着,点头。
然后她忽然转身,快步走下高台。
身后传来太监喊:“娘娘要去哪儿?”
她没回答。
她穿过长廊,绕过偏殿,走向七宫方向。
脚步越来越快。
风吹起她的衣角,九节鞭在腰间晃动。
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