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红袖(1 / 1)

锣鼓声还在宫门外响着,百姓的欢呼一阵接一阵。许嘉竹站在七宫议事厅外的石阶上,手里捏着那张墨书递来的申请表,指尖在“首席教习”四个字上蹭了蹭。

她刚想把它塞回袖子里,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道人影从回廊尽头走来。

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那人穿着粉红宫装,走路时左脚微微一拐,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是红袖。

许嘉竹没动,也没说话。这女人以前是丽嫔身边的人,表面胆小怕事,实则每次出现都带着点不得了的消息。

红袖走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低头双手捧上一封信。信纸泛黄,边角有点烧焦的痕迹。

许嘉竹接过,一眼就认出这是母亲教她的隐写法——用米汤写字,遇火显形。这种信,只有陆昭华和她能看懂。

“城西?”她问。

红袖点点头,手指比了个“七”的手势,又指了指天,意思是:今晚子时,废庙。

许嘉竹把信纸塞进袖中,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偏西,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她转身就走,没多问一句。

红袖也没跟上来,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跃上屋脊,像一片叶子被风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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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刮过城墙,许嘉竹贴着屋檐一路疾行。她没戴面具,也没穿夜行衣,只裹了件深灰色斗篷,混在暮色里几乎看不见。

气流脉动在她脑中自动展开路线图。前方有瓦片松动,她提前半步踩向横梁;右侧飞来一只夜鸟,她侧身避过,连斗篷都没晃一下。

城西的废庙早就没人管了,屋顶塌了一半,墙皮剥落得像蛇蜕下的壳。远远就看见空地上燃着一堆火,七八个黑衣人围成一圈。

他们正在烧一面旗。

狼头图腾,红底黑纹——北戎皇室的标志。

许嘉竹伏在对面屋顶,鼻尖闻到一股腥味。是北戎火油,点起来不容易灭,烧完还会留下毒烟。

为首的那人披着黑斗篷,背对着火堆,声音沙哑:“主上虽死,遗志不灭。丽妃娘娘二十年布局,岂是一朝崩塌?”

旁边有人应和:“我们还有暗线,还有药人,只要找到玉牒……”

“玉牒早就碎了。”另一人冷笑,“现在坐龙椅的那个,不过是个冒牌货。”

许嘉竹听得直翻白眼。

你们主子都凉透了,还在这儿演忠臣义士?

她甩手抽出九节鞭,身形一跃而下,落地时连灰都没扬起。

鞭子像条蛇,瞬间缠住那首领的脖子,往下一拽,直接把他摔在地上。

“丽嫔死了。”她蹲下来,盯着那人的眼睛,“你们也该醒了。”

那人咳了几声,抬起头,脸上竟带着笑:“你就是许嘉竹?听说你是她女儿……那你更该明白,有些仇,不死不休。”

“哦?”许嘉竹挑眉,“所以你们烧北戎的旗,是为了表忠心?”

“那是伪装。”他喘着气,“我们真正效忠的,从来不是北戎,而是……”

话没说完,一支细如牛毛的针从斜侧飞来,正中他后颈。

人当场不动了。

许嘉竹猛地回头,鞭梢指向偷袭者。

还是红袖。

她站在矮墙上,手里拿着一根银针筒,脸色平静。

“娘娘。”她开口,声音清亮,“全解决了。”

许嘉竹愣住。

这声音……不是哑的。

她记得第一次见红袖,是在冷宫。那会儿她给陆昭华端茶,动作规矩,眼神怯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几次传信,也全是靠手势和眼神。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哑巴。

“你哑疾好了?”许嘉竹问。

红袖轻轻一笑:“二十年前,陆娘娘就给我治好了。”

“那你装了二十年?”

“不然呢?”红袖跳下墙,站稳时左脚还是有点跛,“丽嫔那种人,身边必须有个‘无用’的奴婢,才能活下来。”

许嘉竹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藏得够深。”

“我只听一个人的命令。”红袖说,“现在那个人的女儿站在我面前,我的任务才算真正结束。”

火堆还在烧,那面北戎旗已经快化成灰。风一吹,灰烬打着旋儿往天上飘。

许嘉竹站起身,收起九节鞭,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八个,一个没跑。

她转身走向庙门,红袖默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宫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快到宫墙时,许嘉竹忽然停下。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问。

“说什么?”

“说你会说话,说你一直是我娘的人。”

红袖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了,你就信吗?那时候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

许嘉竹没再问。

她说得对。那时候她连裴无垢的话都半信半疑,更别说一个整天低着头的宫女。

“以后呢?”她问。

“以后?”红袖抬头看了眼宫灯,“我还在这儿。只是不用再装了。”

许嘉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宫门近了。守卫看到她,立刻单膝跪地。

她没停步,直接进了内城。

红袖跟在后面,脚步比刚才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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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宫外围的了望台,许嘉竹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

灯火通明,金銮殿的屋脊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你觉得,他们会服吗?”她忽然问。

“谁?”

“那些旧人。那些以前跟着丽嫔、跟着三皇子的人。”

红袖想了想:“有些人会服,有些人不会。但只要你一直赢,他们就没得选。”

许嘉竹嗤笑一声:“所以权力这东西,到最后还是看谁拳头硬。”

“不完全是。”红袖摇头,“还得看谁能让别人觉得,跟着你,有活路。”

许嘉竹转头看她:“你还挺会讲道理。”

红袖笑了笑,没接话。

风从护城河那边吹过来,带着点水汽。

许嘉竹摸了摸腰间的九节鞭,确认它还在。

“走吧。”她说。

两人沿着宫墙往内殿方向走,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

快到转角时,许嘉竹忽然停下。

她感觉到一股气流从侧面掠过,像是有人在暗处呼吸。

她立刻抬手,九节鞭滑到掌心。

红袖也察觉到了,慢慢后退半步。

巷子深处,一个黑影缓缓走出。

不是敌人。

是个老太监,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他走到两人面前,低头行礼:“娘娘,这是从丽嫔寝殿搜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呈报。”

许嘉竹没接。

她盯着那托盘,没动。

老太监也不敢抬头,手有点抖。

过了几秒,许嘉竹才伸手,掀开红布。

下面是一面铜镜。

镜面已经裂了,裂痕从中间散开,像蛛网。

但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陆昭华当年用的那面。

据说丽嫔把她关在密室里,逼她每天照镜子,看自己老去。

许嘉竹的手指碰到镜框,冰冷。

她没说话,也没把镜子拿起来。

就站在那儿,看着裂痕里的倒影。

红袖轻轻上前一步,低声说:“娘娘,这镜子……要不要毁了?”

许嘉竹摇头。

“留着。”她说,“挂在七宫正厅。”

“啊?”

“让所有人看看。”她收回手,“什么叫人心比镜子还碎。”

她转身就走,斗篷在风里一扬。

红袖抱起托盘,快步跟上。

老太监松了口气,抹了把汗,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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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两侧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着。

许嘉竹的脚步很稳,没有迟疑。

她走过长廊,穿过月门,一直走到七宫主殿前的广场。

这里已经没人了。白天的热闹散尽,只剩下风吹过旗杆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眼匾额。

“七宫”两个字,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红袖站在她身后,抱着那面裂镜,没说话。

许嘉竹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上台阶——

忽然,她腰间的九节鞭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她动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碰了它一下。

她低头看去。

鞭柄末端,挂着一枚小小的铜铃。

她记得这铃铛。

是小时候在山里,一只老猴子给她挂上的。说能驱邪,保平安。

后来她进七宫,玄冥说这玩意儿太土,让她摘了。

她没摘。

一直挂着。

可这铃,从来不响。

除非……

她猛地回头。

红袖站在原地,抱着镜子,神情平静。

可她的左手,袖口微微掀起一角。

露出一截手腕。

上面有一道疤。

形状像个月牙。

许嘉竹的呼吸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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