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竹左臂伤口裂开，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青砖缝里，洇成暗红。
她没管。
膝盖磕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比不上心里那根弦绷得紧。
她贴着墙根往前跑，耳朵听着远处灯笼晃动的节奏，脑中风灵果气息自动流转——前方三十五步，两队巡夜太监将在假山拐角交汇，间隙十二息。
她数到七，猛地冲出。
风从耳侧刮过，带起一缕碎发。她踩上排水沟边缘，脚尖一点，借力翻上矮墙，再跃下时单膝跪地卸力，左臂压在身下，闷哼一声。
血又涌出来一点。
她抬手抹了把脸，手背蹭过嘴角，尝到铁锈味。
刚起身，就听见金属轻响。
“咔。”
扇骨敲石壁的声音。
她立刻后撤半步，右手按上腰间匕首，左手已扣住九节鞭尾端。
树影晃动，墨书从假山后转出来。
他靛蓝锦袍沾了灰，袖口并蒂莲绣纹歪了一点，手里折扇半开，扇面地图朝外。
“小师妹。”他声音有点哑，“你这跑法，比上次偷我瓜子还急。”
许嘉竹没笑。
她盯着他眼睛，确认不是幻觉，也不是埋伏。
墨书眨了眨眼，耳尖慢慢泛红。
他往前半步：“我听说七宫乱了……玄冥师父被围，你被追杀……”
许嘉竹点头。
墨书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下去：“我担心你。”
话音落，他伸手想拉她手腕。
许嘉竹后撤一步，动作干脆利落。
“墨书，现在不是时候。”
他手僵在半空。
风掠过林梢，吹得他袖口猎猎。
许嘉竹没看他表情，只盯着冷宫方向那片黑影：“我必须去见陆昭华。师父让我找线索。你若真帮我，就别挡路。”
墨书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来，摸了摸鼻尖：“是我莽撞了。”
他打开折扇，扇面地图扫过远处灯火：“我来断后吧。你先走。”
许嘉竹点头。
她没多说一个字，脚尖一点，借气流脉动选了条绕行路线——沿排水沟边缘疾行，踏过倾斜屋檐，身形一闪，已掠出十步之外。
墨书站在原地没动。
她奔出二十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折扇合拢的声音。
她没回头。
冷宫外围有道枯井，井口盖着半块青石板，石板边沿长着青苔。
许嘉竹路过时扫了一眼。
井口没动静。
她继续往前。
前方夹巷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高墙投下阴影。她放慢脚步，金手指自动激活——空气流动显示，右侧墙头有细微气流扰动，像是有人蹲伏过，刚离开不久。
她没停。
绕过夹巷，眼前豁然开阔。
御花园西角，一排枯柳横斜，枝干光秃秃的，挂着几串干瘪的柳铃。
她刚踏进柳林，左脚踩上一块松动的地砖。
“咔。”
砖面裂开一道细缝。
她立刻抬脚，退后半步。
砖缝里渗出一点芝麻香。
瓜子味。
她皱眉。
墨书那家伙，每次紧张就嗑瓜子。上次她练功摔下来，他就坐在竹林边上嗑，瓜子壳堆成小山。
难道他也来了？
她左右张望，没人。
她站直身子，继续往前跑。
穿过柳林，眼前出现一座废弃花棚。棚顶塌了一半，藤架歪斜，地上散着碎陶盆。
她绕过花棚，右脚刚落地，忽然顿住。
地上有一小截断掉的扇骨。
靛蓝色，末端刻着并蒂莲。
她弯腰捡起。
扇骨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硬物劈开的。
她攥紧扇骨，指节发白。
远处灯笼晃动，脚步声逼近。
她把扇骨塞进袖口，转身往冷宫方向奔去。
左臂伤口又裂开一点，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滴在袖口墨绿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没擦。
冷宫外墙比其他宫墙矮半尺，墙头插着碎瓷片，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停下，仰头看墙。
墙头有三处凸起，是旧年修缮时留下的砖棱。
金手指自动标出落点：第一处，第二处，第三处。
她吸气，纵身而起。
脚尖点上第一处砖棱，借力腾空，腰腹收紧，身体前倾，右脚踩上第二处，左脚顺势勾住第三处边缘，翻身而上。
她蹲在墙头，低头看墙内。
冷宫院内荒草齐膝，中间一条石板路通向正殿，殿门虚掩，门缝透出一点微光。
她刚准备跳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不是墨书。
她猛地回头。
墙外空无一人。
只有风拂过枯柳，柳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她收回视线，手按上墙头碎瓷片，准备翻身入内。
就在这时，袖口那截断扇骨突然滑落，掉在墙头。
她伸手去捞。
指尖刚碰到扇骨，一道黑影从墙内枯草丛中窜出，直扑她面门！
她侧头避开，反手抽鞭。
九节鞭甩出，鞭梢缠住对方手腕。
那人手腕一拧，竟顺着鞭势翻上墙头，稳稳落在她面前。
是个女人。
穿粉红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左脚微跛。
她抬起手，掌心摊开。
一张叠得方正的纸条。
纸条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许嘉竹没接。
她盯着那张纸条，喉头滚动了一下。
女人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她快拿。
许嘉竹伸手接过。
纸条展开。
“娘在井底。”
她抬头想问，女人已经转身，瘸着腿钻进枯草丛，身影一晃，没了。
许嘉竹攥紧纸条，指节发白。
她低头看墙内。
枯草晃动，像有什么东西刚爬过去。
她没跳。
她蹲在墙头，把纸条塞进怀里，手按上腰间匕首。
刀柄冰凉。
她摸了摸刀柄上那个“裴”字。
字迹清晰，刻痕深。
她松开手，重新看向冷宫正殿。
殿门那点微光，还在。
她没动。
风吹过墙头，碎瓷片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她眨了下眼。
睫毛上沾着一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