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天边还黑着，许嘉竹就被一阵急促的铜铃声吵醒。
门被踹开的时候她已经坐起身，手摸到了腰间的九节鞭。来人是七宫执法使，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铁链。
“奉青崖大人令，许嘉竹涉嫌通敌，即刻押赴正殿会审。”
她没说话，只把鞭子缠回腰上，顺手将昨晚那张写着调侃话的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窗台上的猫毛还没扫干净，但她没再看第二眼。
一路穿廊过院，天光微亮，露水打湿了她的鞋尖。正殿前已站了不少人，长老们分列两侧，青崖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神情严肃。
玄冥也在场，站在角落，戴着青铜面具，肩膀比平时压得低了些。
“许嘉竹。”青崖开口，“你可知罪？”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猜你们又要说我跟裴无垢有勾结。”
底下有人低声议论。青崖不恼，反而笑了下，把信举起来：“那你自己看吧——这是从你房中搜出的密信，内容是你与裴无垢约定在紫宸宫东墙接头，传递七宫机密。”
他念了几句，语气笃定。
许嘉竹听完，嘴角一抽：“这字写得跟蚯蚓打架似的，我写字时‘风’字第三笔一定带钩，这信上没有。而且我从不用这种偏黄的纸，那是南境贡纸，七宫根本不配发。”
她顿了顿，看向玄冥：“师父，你说是不是？”
玄冥立刻接话：“我徒弟练功之余还要抄三百遍轻功口诀，笔迹我能认错？你拿个假东西出来，是想逼我掀桌子？”
他说完，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跳起来，水洒了一地。
青崖脸色变了：“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证据？”许嘉竹冷笑，“你要真有证据，怎么不敢让我当面质问裴无垢？他现在就在城里，你不敢叫他来对质，是因为你知道这信是假的。”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
几位长老 exchanged gnce，其中一个捻着胡子的老者缓缓道：“此事牵连重大，若证据存疑，不宜速判。”
另一个附和：“不如暂关禁闭室，查清再议。”
青崖眼神闪了闪，终究没再争。他挥了下手：“带下去。”
两名执事上前架她胳膊。许嘉竹没反抗，走过青崖案桌时，袖口轻轻一拂，指尖勾住半片烧剩的信纸角，顺势卷走。
她把纸片含进嘴里，一路沉默。
走到殿外长廊，她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倒。两边人忙拉她，她顺势吐出纸片，用脚后跟蹭进靴靿夹层。
“哎哟。”她揉着膝盖站起来，“差点摔出个好歹来。”
没人笑。
她抬头看了眼青崖，咧嘴一笑：“你说我和裴无垢通信？那你敢不敢让我见他一面，当面对质？”
青崖冷冷道：“你现在没资格谈条件。”
转身走了。
许嘉竹站在原地，直到被人押往禁闭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靠着墙滑坐在地。屋里没灯，只有高处一小扇透气窗，透进点灰蒙蒙的光。
她闭眼回想刚才那封信的细节。
纸是南境竹浆纸，市面上少见，宫里只有丽嫔那一派的人用得起。墨香里带着一丝檀腥味，不是七宫常用的松烟墨，更像是御膳房特供的染色墨。
她突然想起红袖给她的那张纸条——也是这种纸。
青崖和丽嫔有联系？
她摸出匕首，在墙上划了三道。
第一道：纸。
第二道：墨。
第三道：人。
划完，她把匕首插回腰间，靠墙坐着不动了。
外面脚步声来来回回，她听见玄冥的声音在门口停了一下，接着是墨书压低嗓门：“师父，鸡腿我放这儿了，您别踢翻。”
玄冥嗯了一声，脚步远去。
她知道他们在想办法。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能急。
她得等。
等一个能把假信源头揪出来的机会。
她想起昨夜裴无垢来过她房间，留下一张画笑脸的纸条。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来挑衅的，现在想想，也许……他是故意让她发现那封信的存在？
不对。
她摇头。
裴无垢再疯也不会帮她脱罪。他巴不得她倒霉。
可他为什么要拿走她的血？
她咬了下嘴唇，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时候，门外传来锁链响动。
有人送饭来了。
铁盘从门底推入，里面是一碗糙米粥，半个馒头，还有一小块烤鸡腿。
她没动。
她记得上回墨书也给她送过烤鸡腿，结果瓜子壳写着“别信墨书”。
这次又是鸡腿。
巧合吗？
她盯着那块肉，忽然伸手抓起，掰开一看——里面藏着一张折叠极小的纸条。
“信纸纹。”
她盯着看了两秒，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咽了。
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她抬头看向门缝，轻声说：“墨书，下次别用鸡腿了，太明显。”
没人回应。
她把鸡腿吃完，骨头收进袖子里。
然后继续靠墙坐着，等下一个动作。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吃下纸条的同时，青崖正在密室里烧剩下的信纸。
他的亲信跪在地上：“大人，那半片纸角不见了。”
青崖停下手中的火折子：“什么？”
“许嘉竹摔倒时，我们亲眼看见她袖子碰了桌子，后来纸角就没了。”
青崖眯起眼：“她发现了？”
“可能……已经藏起来了。”
青崖猛地把火折子砸在地上：“废物！连个十四岁的丫头都盯不住！”
他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派人盯着禁闭室，她只要开口说话，立刻来报。另外，把南境纸的账册给我调出来，查最近三个月谁领过。”
亲信应声退下。
青崖站在原地，手指敲着桌面。
他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封信确实是伪造的，但他没想到许嘉竹这么快就能识破笔迹问题。
更没想到她还能顺藤摸瓜找到纸张来源。
他原本只想借题发挥，打压玄冥一派，顺便除掉这个越来越难控制的徒弟。
但现在，棋局开始失控了。
而在禁闭室里，许嘉竹忽然睁开眼。
她听到屋顶有轻微的震动。
不是人走路的声音，而是某种机关被触动的震感。
她慢慢起身，贴墙站着，耳朵对着天花板。
三息之后，震动消失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墙上那三道划痕。
纸、墨、人。
线索都在了。
只差一个能打开真相的钥匙。
她忽然想起裴无垢那天翻窗进来时，袖口沾的一点墨渍。
那种檀腥味，和信上的一模一样。
她瞳孔一缩。
如果……裴无垢早就知道这封信是假的？
如果……他其实是想让她发现？
她甩头。
不可能。
那人满嘴“姐姐”叫得恶心，动手就没安好心。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纸？
她咬住嘴唇，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这场会审，根本不是青崖一个人的局。
也许有人在借她的手，去挖更大的坑。
她靠着墙，慢慢坐下。
外面天色渐暗。
她数着呼吸，等下一个动静。
她知道墨书不会只送一次鸡腿。
她也知道玄冥不会坐视不管。
她更知道，只要她还活着，这场戏就没完。
她抬起手，用指甲在墙上又划了一道。
代表第四个线索。
“裴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