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走后，许嘉竹站在空地中央，风从断墙方向吹过来。她摸了摸腰间的九节鞭，把面具戴好，转身就走。
墨书已经在西墙下等她了。
他靠在一块塌了半截的石碑上，手里没拿瓜子，也没笑。看见许嘉竹来了，只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师父说……今晚必须插旗。”
“嗯。”许嘉竹走到墙根抬头看。
三丈高，中间断开一段，只剩两边残垣。普通人想上去得搭云梯，他们要徒手翻过去。
这任务不是练轻功，是玩命。
墨书站在她身后，呼吸比平时快。他低着头，手指抠着袖口的并蒂莲绣线，指节发白。
许嘉竹没说话，直接起跳。
脚尖一点墙面，借力蹬上第一段墙头。她回头，发现墨书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跟？”
他没抬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我……上不去。”
许嘉竹跳下来。
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眼睛。墨书额上有汗，不是热的，是冷的。他的手在抖，死死抓着她的衣角。
她忽然想起玄冥说过的话——墨书曾被吊在城门三天，风吹日晒，脚下就是十丈深渊。
原来是真的。
她没骂他没用，也没笑他胆小，只是伸手拍了下他肩膀：“有我在。”
墨书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有我在。”她拽过他的手腕，“闭眼，别看下面，跟着我走。”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咬牙点头。
许嘉竹深吸一口气，金手指启动。
脑中瞬间展开一条透明路线图：气流走向、落脚点偏差、风速影响全部清晰呈现。她拉着墨书的手腕，足尖一点地面，踏墙奔行！
速度越来越快，墙面上的凸痕、裂纹都成了借力点。她踩着断砖跃起，身形如箭射向断裂处。
墨书闭着眼，整个人被她拖着飞。
风在耳边呼啸，他全身绷紧，指甲几乎掐进她胳膊。
“别松手！”许嘉竹低喝。
“我不敢！”他声音发颤。
“信我！”
她纵身一跃，空中折转，足尖在断裂边缘的碎石上轻点，借力再起。最后一刻，她反手抱住墨书腰身，硬生生把他甩向前方墙台。
两人滚落在地。
尘土飞扬。
许嘉竹翻身坐起，喘了口气：“睁眼。”
墨书慢慢睁开眼。
眼前是皇城西侧墙顶，远处宫灯连成一线，晨雾未散，黑旗还在她怀里。
他愣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声有点抖：“我……我上来了？”
“废话。”许嘉竹站起来，拍拍裤子，“你都踩在我背上飞过去的。”
墨书也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跪回地上。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砖缝，手还是忍不住去抠。
“别抠了。”许嘉竹拉他，“任务还没完。”
她抽出旗帜，走向墙心裂缝。那里有个铁环，是以前守军挂旗用的。她把旗杆插进去，用力一拧，卡住。
黑旗展开，上面一个“七”字，在夜风里啪啪作响。
刚插稳，东侧屋脊传来脚步声。
三个人影迅速逼近，手持锁链弩，穿七宫暗卫服，但袖口没有标识。
许嘉竹立刻挡在墨书前面。
三人停下，领头的冷笑：“奉令巡查，发现有人擅闯禁地，立即缴械受审。”
“奉谁的令？”许嘉竹问。
“青崖长老。”那人抬手，“交出旗帜，随我们走。”
许嘉竹笑了：“你们不是巡逻队。”
“那你是什么？”那人眯眼。
“我是来插旗的人。”她慢慢把手放在九节鞭上，“现在旗插好了，你们可以滚了。”
对方没动。
三秒后，弩机拉动。
许嘉竹甩出九节鞭，鞭头直击左侧那人手腕。咔的一声，骨头错位，弩落地。
她顺势回抽，鞭尾扫中右边那人膝盖，对方跪倒。
中间那个反应最快，举盾格挡，同时按下机关——锁链飞出，直取她咽喉！
许嘉竹低头闪过，右手摸向腰间匕首。
嗖！嗖！
两柄匕首接连出手。
第一柄钉入盾牌边缘，震得那人手臂发麻；第二柄削断锁链中部，铁链哗啦落地。
她没停，冲上前一脚踢中对方持弩手，夺过短刃反手插入地面，刀尖离那人喉咙只有一寸。
“下一个动作，”她盯着他，“是割喉。”
三人僵住。
许嘉竹收回匕首，拍拍手：“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旗是我插的，人是我带上的，有本事自己来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扶着伤员退走。
直到背影消失在墙角，墨书才敢出声：“你……不怕他们报复？”
“怕？”许嘉竹走到他身边蹲下，“他们连旗都不敢碰，还报复？”
墨书低头看那面旗，忽然说：“你刚才……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就是……拉着我飞那段。”他皱眉，“明明不可能跳那么远，但我感觉……像是被风托了一下。”
许嘉竹咧嘴一笑：“那是你师妹帅。”
“少来。”他摇头，“我虽然恐高，但不傻。你肯定有底牌。”
“有又怎样？”她站起来，伸出手，“拉你上去一次是情分，下次你自己爬。”
墨书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站稳后没松手，反而用力捏了下她掌心：“谢谢你。”
“谢什么？”
“没丢下我。”
许嘉竹扭头看他。他脸上还有汗，但眼神亮了。
她笑了笑：“你要是真谢我，以后别偷偷往我饭盒里塞鸡腿了。油太多，难洗。”
墨书一愣，随即笑出声：“你还记得？”
“记得。”她转身走向墙边，“第一次你塞的是辣的，我差点喷火。”
“那是因为你打翻了我的瓜子！”
“活该你嗑一半塞别人碗里！”
两人说着，沿着墙台往南走。这段城墙连接御膳房后巷，是返程最近的路。
走到拐角，许嘉竹忽然停下。
“怎么？”墨书问。
她没答，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对面屋顶。
石头落地，无声。
她眯眼看了会儿，低声说：“有人在那边埋伏过。”
“你怎么知道？”
“瓦片偏了。”她指着对面屋脊，“第三排左边第七块，翘起来了。刚才那群人不是从这边来的。”
墨书顺着看去，果然发现异样。
“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她摇头，“他们是冲旗来的，旗已经插了。现在走，正好避开接应的人。”
“你还挺冷静。”
“不冷静能活到现在？”
她往前走，墨书跟上。
走出十步，他又开口：“其实……我今天能上来，是因为你。”
“我知道。”
“我不是说拉我那段。”他顿了顿，“是从前在七宫，每次我被人堵，你都第一个冲出来。那次我被吊城门，你三天不吃不睡，非要师父去救我。”
许嘉竹脚步没停：“谁让你是我师兄。”
“可你对别人没这么上心。”
“别人又没给我塞鸡腿。”
墨书忽然站住。
许嘉竹回头：“干嘛？”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下一回，换我护你。”
她嗤笑一声：“你先治好恐高再说吧。”
“我会治好的。”他认真点头，“就从今晚开始。”
许嘉竹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风从背后吹来，旗子还在响。
他们走到城墙尽头，准备跃下。
许嘉竹先跳，落地翻滚卸力。她抬头，朝墨书伸出手。
墨书站在墙沿，低头看她。
三丈不高，但他心跳加快。
他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跳。
落地时踉跄一下，许嘉竹一把扶住他胳膊。
“没事。”他说，声音有点虚，“就是……脚有点软。”
“正常。”她松开手，“第一次能下来就不错。”
两人穿过小巷，接近七宫外围。
天边微微发亮。
许嘉竹忽然说：“墨书。”
“嗯？”
“你以后……别再替我顶罪了。”
墨书一怔：“什么时候？”
“上次厨房失窃，其实是你偷的酒，你却说是帮我拿的。”
“你怎么知道？”
“你留的瓜子壳，味道不对。”她瞥他一眼，“你用的是五香的，我吃的是原味。”
墨书挠头：“我以为你不会发现。”
“我会。”她往前走，“所以别再干这种事。我要是倒下，也是我自己倒的，不用你垫背。”
墨书看着她背影，忽然笑了。
“行。”他说，“那我以后光明正大帮你偷。”
许嘉竹回头瞪他。
他赶紧举手：“开玩笑的！”
她哼了一声，继续走。
穿过最后一道门，七宫灯火隐约可见。
墨书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瓜子，轻轻塞进墙缝。
“干嘛？”许嘉竹问。
“告别。”他说，“以前每次害怕，我就嗑瓜子。今天没嗑，也上去了。”
“所以这是纪念品？”
“算是。”他笑，“以后再恐高，我就想想今夜——我可是被你拖着飞过断墙的人。”
许嘉竹也笑了：“那你得请我吃饭。”
“烤鸡腿管够。”
“加辣。”
“加双倍。”
两人并肩走进晨光里。
许嘉竹手按在门环上，忽然回头：“墨书。”
“咋了？”
“下次任务，你还跟我一组吗？”
他看着她，咧嘴一笑：“你不嫌我拖后腿？”
“拖就拖。”她推门，“反正我能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