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公司医疗部,单人病房。
小黄换上了病号服,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个保存得相当完好的玉佩。玉佩通体呈现温润的青白色,质地细腻,正面雕刻着简约的云纹,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她擦得很认真,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阿念则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怀里抱着吃饱喝足后、正懒洋洋打盹的毛球。他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顺着毛球背上柔软的皮毛,另一只手则翻看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关于古老草药和图鉴的书籍,偶尔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小黄擦拭玉佩的动作,眼眸里漾着温柔的微波。
病房里气氛宁静而祥和,与白天经历的和新同事带来的微妙紧绷感截然不同。
“说起来,” 小黄一边擦拭着玉佩,一边开口,打破了宁静,“多公司对抗结束了,是不是该放个长假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虽然她珍惜与同伴们并肩作战的时光,但虎丘剑池的生死搏杀也确实让她身心俱疲。她渴望能有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可以放松、可以不用思考任务和危机的时光。
阿念闻言,合上书页,点了点头:“嗯。听前辈们说,每次大规模对抗赛后,都会有一个比较长的调整期。牛马老板会把所有特级员工召集起来开个短会,总结一下,交代些注意事项,然后就让大家自由安排假期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时间一般是半个月左右。想什么时候走,去哪里,基本都随自己心意。”
“半个月……” 小黄眼睛亮了一下,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假期的安排了。
就在她思绪飘飞的时候,阿念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嘱托。
“姐姐,” 他看着小黄手中的玉佩,声音平静但清晰,“放假的时候,记得去青城山看看。青城山,清虚观。”
小黄擦拭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对上阿念澄澈的目光。她立刻明白了阿念的意思,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记得呢!一直记着呢!”
说着,她将擦干净的玉佩举到阿念面前,晃了晃,青白色的玉佩在她指尖微微摆动,映着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你看,我可一直好好保管着呢!这可是阿念交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对于小黄来说,这枚玉佩的意义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信物。它代表着阿念对她的全然信任和接纳,也代表着她被阿念的“家”所承认。
一想到马上就要去见阿念的家人,小黄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既有些紧张,又充满了期待。虽然她不是阿念血缘上的亲姐姐,但这么久以来,两人共同经历生死,她早已将阿念视作自己重要的亲人,也将自己完全代入了“姐姐”这个角色。
她很想知道,养育出阿念这样善良、坚韧、又有点呆呆的孩子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阿念的父亲清虚子,又会是怎样一位道长?
然而,一想到“家人”,一个名字便不可避免地浮现在小黄的脑海中,如同阳光下的阴影,让那份单纯的期待蒙上了一层复杂的忧虑。
里德尔。
听说里德尔幡然悔悟,斥巨资将破败的清虚观山门翻修一新,试图弥补过错。
但逝去的生命、破碎的亲情、以及阿念心中那道深深的伤痕,岂是金钱和物质能够弥补的?
更何况,现在阿念身边的毛球,是他从遗迹里带出来的“a级威胁”
听阿念所言,整个清虚观上下,从观主清虚子到最普通的弟子,虽然接受了里德尔的资助,但心中对她的芥蒂和疏离依旧存在,避之不及。
可偏偏,清虚观经过那次打击后,确实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运转、培养弟子、修复典籍。里德尔的财力,成了维系山门现状的重要支柱。这种既依赖又排斥的矛盾关系,让局面更加复杂难解。
小黄放下玉佩,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阿念,最近……里德尔她,没有再来找你吧?”
阿念抚摸毛球的手微微一顿,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昨天……她来过一次。”
“说什么了?” 小黄心头一紧,关切地问。
“……她说,” 阿念的声音有些闷,“父亲……想我了。让我……早些回去看看。”
小黄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父亲想儿子了,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清虚子道长思念独自在外闯荡的儿子,完全可以理解。但这话由里德尔来说,味道就完全变了。
以清虚子和阿念的性格,如果真的思念,或者有什么要紧事,自然会通过更直接、更私密的方式联系阿念,比如使用清虚观的传讯符。绝不会需要通过里德尔这个双方都心存芥蒂的“中间人”。
里德尔特意跑来传这句话,与其说是传达父亲的思念,不如说……更像是她自己想见阿念了,或者,是想借着“父亲想念”的名义,创造一个和阿念接触、缓和关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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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刻意和算计,让阿念感到不适和反感。
“你也觉得不对劲,对吧?” 小黄看着阿念微微抿起的嘴唇,轻声说,“叔叔要是真想你了,肯定会自己想办法联系你的,她才没安好心。”
阿念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抬起头,看向小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依赖和坚定:“等放假了,我和你一起回去。有姐姐在,我才放心。”
这话说得直白而信赖,让小黄心中一暖,同时也感到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一分。她不仅要作为“姐姐”陪阿念回家,某种程度上,也要充当他的“盾牌”,抵挡可能来自里德尔不怀好意的接近或算计。
“嗯!” 小黄用力点头,伸手揉了揉阿念柔软的头发,语气轻松起来,“放心,有我在呢!谁敢欺负我们家阿念,姐姐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候咱们大大方方回去,该见父亲见父亲,该逛山门逛山门,里德尔要是敢来碍眼,咱们就当没看见!”
阿念被小黄故作凶狠的语气逗得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那点阴霾也散去了不少。他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将脸埋进毛球温暖蓬松的皮毛里,感受着那份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对了,” 小黄忽然想起什么,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阿念,你还没好好跟我说过,清虚观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叔叔……是个很严肃的人吗?观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好吃的斋饭?还有还有,你小时候在山上都做些什么呀?练功?读书?还是漫山遍野地跑?”
她像连珠炮似的问出一堆问题,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憧憬,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踏上旅程了。
阿念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开始努力组织语言,一点一点地回答:“观里……挺大的,有很多殿,还有一片很大的竹林,后山有瀑布和温泉……父亲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人很好的,就是……有时候会盯着人看,让人有点紧张……斋饭……很好吃,尤其是豆腐和菌子……我小时候……早上要起来诵经、练功,下午有时候读书。”
他的描述朴实而简单,却勾勒出一幅宁静、质朴、又带着些许道家清修气息的山居画卷。小黄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追问细节,两人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病房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氛围,将之前的沉重话题暂时抛到了一边。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
聊着聊着,小黄的困意渐渐涌了上来。连续的养伤和白天与新同事的周旋,消耗了她不少精力。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阿念立刻注意到了,他小心地将已经睡熟的毛球放到旁边的软垫上,站起身:“姐姐累了,早点休息吧。”
“嗯……” 小黄含糊地应着,将玉佩小心地收好,放在枕头旁边,然后滑进被窝里。阿念走过来,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又检查了一下床头监测仪的数据,确认一切正常。
“晚安,姐姐。” 阿念站在床边,轻声说道,眼眸在暖黄的床头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晚安,阿念。” 小黄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有弟弟在身边,有期待的假期在前方,即使前路可能还有些小麻烦,她也觉得充满了力量和安心。
阿念轻手轻脚地走到病房另一侧的陪护床上躺下,关了大部分的灯,只留下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黑暗中,他能听到姐姐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毛球在垫子上翻了个身发出的细微动静。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关于青城山、关于父亲、关于里德尔的对话。
回家……吗?
心里有些忐忑,有些近乡情怯,但更多的,是一种因为有姐姐陪伴而生的勇气和期待。
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色温柔,将病房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明天,或许就有关于假期会议的通知了吧?
而遥远的青城山,云雾缭绕的清虚观内,一盏青灯下,身着道袍、面容清矍、气质出尘的中年道士——清虚子,正手持一卷古经,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窗棂,望向了遥远的天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山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