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公司医疗部，特级员工专属病房区。这里的环境远比普通病房安静、奢华，空气中弥漫着提神醒脑的温和香氛，光线柔和。安娜拖着刚刚结束深度治疗、还有些虚软的身体，急匆匆地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上。她的伤势在尖端医疗技术下已无大碍，但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和尚未散尽的惊悸。
当她从艾红艾蓝口中得知艾紫被安排在隔壁病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是担忧、是愧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强烈的悸动。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赶了过来。
站在艾紫的病房门前，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心跳，才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内光线明亮，艾紫半靠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病号服，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她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脸色比之前失血过多时要红润一些。
但安娜的脚步却在踏入病房的瞬间，猛地顿住了。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艾紫……不一样了。
不是外表，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
她静静地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痛苦，也不迷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就像一尊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瓷娃娃。当安娜走进来时，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安娜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识别一个物体，不带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波澜。
和艾红艾蓝……变得一样了？
“艾紫？” 安娜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娜前辈。” 艾紫开口了，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语调起伏，“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恭喜。”
这冰冷、公式化的回应，像是一盆冰水，从安娜头顶浇下，让她瞬间通体冰凉！她认识的艾紫，说话是怯生生的，有人味的，绝不是眼前这个……空壳！
“你……你怎么了？艾紫？你没事吧？” 安娜快步走到床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艾紫的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如同程序设定般避开了。
“我很好，安娜前辈。身体各项指标正在按计划恢复中。” 艾紫的回答依旧机械。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艾红和艾蓝走了进来。她们的状态看起来比艾紫好一些，但眼神同样冰冷，缺乏情感波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如同两尊守卫。
安娜猛地转向她们，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紫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艾红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娜，用同样毫无波澜的语调回答：“父亲对艾紫进行了必要的‘净化’处理。她之前的行为出现了严重偏差，产生了不必要的、影响任务执行效率的情感冗余。”
“现在，她已经恢复了最佳状态。”
“净化？情感冗余？” 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就因为……因为她救了我？就因为……她对我……” 后面的话，她哽在喉咙里，又羞又怒，“艾斯他……他……艾紫是他的女儿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艾蓝冷冷地接口：“纠正一下，安娜前辈。我们是父亲创造的，核心是服从与效率。情感是干扰项，需要被剔除。父亲的决定，是为了保证我们作为女儿的纯粹性。”
“纯粹……” 安娜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她看着眼前这三个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冰冷无情的“姐妹”，又想起龙珠房废墟上，艾紫扑向她时那双充满决绝和担忧的眼睛……巨大的荒谬感和心痛几乎将她淹没！
艾紫曾经无数次跟她说过，她的灵魂是父亲赋予的，父亲也多次用抽走灵魂这样的事情吓唬她。
如今看来，已经不只是吓唬了……
但是为什么要把被抽走灵魂的艾紫安排到他的身边？以正常人的思维而言，艾斯肯定极其厌恶自己，怎么会把被改造为兵器的艾紫安排过来呢？
除非……这个畜生还想利用艾紫……
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地问：“那……被抽走的……她的灵魂呢？在哪里？”
“在父亲那里。” 艾红回答。
“一段脱离宿主的灵魂碎片，如果没有特殊的容器或能量维持，会很快消散。” 艾蓝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安娜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她不死心，再次转向艾紫，尝试用各种方式和她交流，提起她们一起经历过的战斗，甚至提起那个仓促的、带着血与硝烟气息的吻……
但艾紫的反应，依然没有任何情绪，和她的两位姐姐一模一样。
而很显然的，她不仅失去了情感，连相关的部分记忆，似乎也被一同“修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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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艾紫那双空洞的、映不出自己倒影的眼眸，安娜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无力感。
最终，艾红再次开口，传达了艾斯最后的、也是真正的意图：
“父亲让我们转告您：如果您想要回艾紫的灵魂……”
安娜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就用‘天下第一剑’和‘黑剑’来交换。”
果然！
安娜瞳孔骤缩，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怒和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早就该想到！艾斯这个冷血的混蛋！他根本不在乎艾紫会变成什么样，他在乎的只有利益！
“艾斯……你个畜生！！！” 安娜再也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吼，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迹。
利用一个女孩最纯粹的感情，将她变成筹码，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何其卑鄙！何其冷血！
可这是他的女儿啊，养了几年的时间，哪怕是块石头都有感情了吧？
就这么拿来交易了？
拒绝？眼睁睁看着艾紫永远变成这样一具行尸走肉？那个会因为她受伤而哭泣、会不顾一切保护她、会在她怀里露出羞涩笑容的女孩，将彻底消失？
可是难道要答应吗？
那两把剑对安娜来说就只是剑，是收藏品，是100万和230万。
可是对艾斯来说呢？连安娜都不差钱，他艾斯怎么会差钱？那么想要这两把剑的原因，就只有用这两把剑去达到什么目的。
那么一个愿意把女儿的灵魂抽掉，利用他人对他女儿的愧疚甚至情感作为威胁的人。
很难说那会是什么样的目的。
看着病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艾紫，安娜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艾紫是因为救她，因为对她产生了那份感情，才落得如此下场！这份沉重的愧疚和……那份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心动，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艾红和艾蓝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没有感情的监视器，等待着她的“选择”。
而病床上的艾紫，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对这场决定她“灵魂”归属的谈判，毫无所知。
安娜突然看向艾红和艾蓝，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冲上心头。
她猛地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艾红和艾蓝，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艾红！艾蓝！”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质问，“她是你们的妹妹！亲妹妹！看着她被……被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心里……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除了‘任务’、‘效率’、‘净化’，你们就没有一点点……属于‘姐姐’的情绪吗？！”
安娜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艾红和艾蓝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面具下，激起了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艾红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那次遗迹探索，父亲冰冷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艾红，放弃艾蓝，立刻向右前方突围，那里有出口。艾蓝，马上回头为她们争取机会。艾紫，把你手上的爆炸物全都交给艾蓝，然后掩护艾红撤退” 她当时没有丝毫犹豫，执行了命令，将中了陷阱、小腿骨折的艾蓝独自留在了绝境。而当时的艾紫因为不舍，并没有及时把爆炸物交给艾蓝，导致了没能带走全部的收获。
还有无数次……父亲将她们其中一人当作诱饵、弃子、甚至是……试验品。
那些被强行压制、被定义为“冗余”、“错误”的情绪——担忧、不舍、心痛、乃至一丝微弱的怨恨……其实一直都如同暗流，在她们被设定的“绝对服从”程序之下，悄然涌动着。
正如艾伦说过的，她们并不是纯粹的兵器，而是有情绪，会哭会笑的人。
但这些细微的情绪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刚刚亮起一丝微光，就被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对父亲绝对服从的指令和长久以来的“修正”训练强行压制、扑灭了。如同冰冷的程序覆盖了短暂的人性火花。
艾红率先恢复了绝对的平静：“情感是导致判断失误和任务失败的根源。艾紫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父亲的处理是为了保全她的最大价值。”
艾蓝也低声附和，像是在背诵教条：“服从父亲，完成任务，是我们作为女儿存在的唯一意义。其他都是干扰项，艾紫……是咎由自取。”
尽管她们的回答冰冷而决绝，但安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迟疑，以及艾蓝声线中那微不可察的一丝……僵硬。她心中冷笑，果然！艾伦前辈说得对！她们不是没有心，只是被强行锁住了！艾斯这个魔鬼！
“好……好一个咎由自取！” 安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知道，跟这两个被深度控制的“姐姐”多说无益。她挥了挥手，语气带着疲惫和不容置疑，“你们出去吧，我想单独和艾紫待一会儿。”
艾红和艾蓝对视一眼，没有反抗，依言转身，迈着机械而精准的步伐，离开了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内只剩下安娜和眼神空洞的艾紫。
安娜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艾紫冰凉的脸颊。艾紫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安娜知道，艾斯一定在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这里，很可能就在通过艾紫的眼睛看着她。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艾紫空洞的瞳孔，直视着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冷酷的操纵者，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艾斯……你赢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那两把剑……我会给你。”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带着冰冷的警告：
“但是……艾紫的灵魂，你必须完好无损地交还！少一丝一毫……我安娜，都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她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艾紫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她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离开了医疗部。
她没有回自己的住所，也没有去公司的装备库取剑。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更需要……一个绝对可靠、并且有能力对抗艾斯那种疯子的盟友！
她动用最高权限，以最快速度离开了牛马公司的势力范围，直到确认脱离了所有可能的监控和追踪后，她才在一个隐蔽的港口停了下来。
走进一间确保绝对安全的加密通讯室，安娜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通讯接通了，但对面一片寂静，背景里传来男人炙热的呼吸声，但对方似乎在等待她先开口。
安娜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声音因为紧张和决绝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艾伦前辈……是我，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