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谷口。
血腥味并不刺鼻,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腻。
那是幽冥宗弟子常年吞噬阴魂,血液中沉积的尸毒味道。
赵彻踩住一具尸体的胸骨。
发力。
“崩。”
那支造价三百两纹银的破甲箭被拔出,带出一串黑红的血珠。
他没有立刻收箭。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箭头。
动作细致,像是在擦拭情人的手。
这不是洁癖。
在大秦的跨界补给线完全稳定前,每一克破灵金,每一寸百年铁木,都是不可再生的战略物资。
浪费,是死罪。
“大人。”
陈岩快步走来,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怀里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储物袋,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亢奋,像个刚抢了粮仓的土匪。
“这一波肥了!光是下品灵石就搜出来四百多块,还有两本《鬼道真解》。”
赵彻瞥了一眼。
神识扫过。
全是垃圾。
“灵石充公,书烧了。”
赵彻将箭矢插回箭囊,声音冷硬,“那种把自己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功法,大秦不需要。我们要的是资源,不是垃圾。”
他抬起头。
视线穿透谷口翻涌的迷雾,直刺深处。
那里,阴气森森。
隐约可见一座黑曜石打造的宫殿,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那是金矿。
也是战场。
胸口的龙纹铜符震颤,频率与心跳同步。
赵彻闭眼。
瞬间,天旋地转。
大秦,咸阳宫。
巨大的水银地图悬浮半空,将灵溪谷的一草一木投射得纤毫毕现。
嬴政立于高台,玄色龙袍垂地。
他身后,数百名墨家工匠正围着一台巨大的青铜机械忙碌调试,火花四溅。
“这山谷,格局太小。”
嬴政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带着审视疆土的挑剔。
“阴气太重,不宜种粮。打下来后,让方士布下【烈阳阵】,暴晒三月。再削平两侧山峰,建一座【兵工厂】。”
“臣领旨。”
赵彻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嬴政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身侧那十口巨大的黑铁箱上。
“公输仇那老东西,为了这批货,三天没合眼。”
帝王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
“朕不需要射得远。”
“朕要的是,只要打中,就别想留全尸。”
嬴政嘴角微扬,带着征服者独有的残忍笑意。
“去吧。”
“替朕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我大秦的铁硬。”
灵溪谷。
赵彻睁眼。
瞳孔深处,那一抹金色的帝威尚未消散。
“全员列阵。”
他低喝。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正沉浸在摸尸喜悦中的弟子们浑身一震,本能地挺直了脊背。
“换装。”
赵彻手掌一挥。
轰!轰!轰!
十口黑铁箱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箱盖弹开。
一股凛冽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的寒气,扑面而来。
那是属于工业文明的暴力美学。
陈岩冲上去,伸手去提一把漆黑的弩机。
入手一沉。
他手臂青筋暴起,差点脱手。
“乖乖……这得有六十斤吧?”
陈岩惊骇地抚摸着冰冷的机身,指尖触碰到上面繁复的秦篆铭文,“这玩意儿,砸都能把人砸死!”
“这是给死人准备的。”
赵彻单手提起一把,熟练地踩镫、上弦。
令人牙酸的绞盘声响起。
那是死亡的前奏。
三百名弟子迅速换装。
原本杂乱的队伍,此刻因为这统一的重型兵器,竟然透出一股森然的铁血军威。
“推进。”
赵彻平端弩机,箭头指路。
队伍沉默前行。
没有呐喊,没有口号。
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雾气渐浓。
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
“嘻嘻嘻……”
一阵飘忽的嬉笑声突兀响起。
声音尖锐,像是铁钉划过瓷盘,钻入耳膜,直刺脑髓。
“好鲜活的血肉啊……”
“留下来……陪我们玩玩……”
鬼音贯耳。
队伍前排,几名弟子的眼神开始涣散,握着弩机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是对未知的本能恐惧。
“稳住。”
赵彻的声音冷得像冰,“大秦律,临阵脱逃者,斩。畏敌不前者,斩。”
两声“斩”。
比鬼叫更可怕。
弟子们瞬间清醒,眼中的恐惧被军法的威慑强行压下。
就在这时。
雾气炸开。
数十道半透明的狰狞鬼影,裹挟着腥臭的阴风,咆哮而出。
它们七窍流血,利爪泛着绿光,速度快得在空中拉出残影。
百鬼夜行。
若是寻常修士,此刻恐怕已经手忙脚乱地祭出符箓。
但赵彻只是冷冷地看着。
距离五十步。
“放。”
一个字。
崩——!
那不是弓弦震动的声音。
那是空气被暴力撕裂的惨叫。
三百支儿臂粗的纯铁弩箭,在狭窄的山道上,织成了一张黑色的死亡之网。
没有技巧。
不需要瞄准。
这就是饱和式打击。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厉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它们引以为傲的虚无灵体,在裹挟着黑火油与破灵金的重弩面前,就像是撞上高铁的蚊子。
不是被射穿。
是被撞碎。
巨大的动能直接将魂魄结构轰成了粒子。
紧接着。
轰!
弩箭上的爆裂丹粉末被引燃。
剧烈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通道。
那是方士们用丹炉废渣提炼的“阳火”,专克阴邪。
惨叫声仅仅持续了一瞬。
因为都死光了。
烟尘散去。
露出了后方一群目瞪口呆的幽冥宗弟子。
他们手里还捏着控制恶鬼的法诀,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真的见了鬼。
“这……这是什么法器?!”
一名黑袍执事尖叫,声音变调,“没有灵力波动!为什么威力这么大?!”
他不理解。
在这个修仙者的逻辑里,威力等于灵力消耗。
但这群凡人,仅仅是扣了一下那个铁疙瘩的扳机。
赵彻没有给他上课的兴趣。
咔嚓。
上弦。
“第二轮。”
“放。”
又是一波黑色的金属风暴。
这次的目标,是人。
“开盾!快开盾!”
黑袍执事疯狂嘶吼,祭起一面骨盾。
然而。
在绝对的质量和速度面前,低阶法器就像是一张湿透的纸。
咔嚓。
骨盾碎裂。
那名执事的胸口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死死钉在身后的大树上。
剩下的弟子崩溃了。
这不是斗法。
这是排队枪毙。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幸存者转身就逃。
“清理干净。”
赵彻跨过地上的残肢,军靴被血水浸透,但他脚步未停,“别让血腥味散了,大秦的土地,需要施肥。”
队伍推进至大殿前。
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
轰!
大殿正门粉碎。
一名身穿骷髅法袍的老者悬浮半空,周身黑气缭绕,双目赤红。
金丹期。
幽冥宗长老,幽冥子。
他看着满地的徒子徒孙尸体,气得浑身发抖,那根白骨法杖都在咔咔作响。
“凡人……”
“一群蝼蚁般的凡人……”
“竟敢毁我道统!”
幽冥子怒极反笑,声音如雷霆炸响,“老夫要将你们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金丹之威,恐怖如斯。
陈岩等人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石,膝盖发软,那是生命层次被压制的本能恐惧。
赵彻却笑了。
他伸手,从背后的箭囊深处,抽出了那支特殊的箭。
箭杆赤红。
上面没有符文,只刻着两个秦篆。
【如朕】。
如朕亲临。
这是始皇帝用自身帝威,加持过的国运之箭。
“金丹?”
赵彻将赤红箭矢搭上弩机,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幽冥子。
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看死人的淡漠。
“在大秦的律法里,你这种,叫乱臣贼子。”
“既然不服王化。”
“那就赐死。”
赵彻扣动扳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有一声清越的龙吟,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支红色的箭矢射出的瞬间,天地仿佛静止了。
幽冥子原本正欲施展神通,将这群蝼蚁碾死。
但就在箭矢离弦的那一刻。
他动不了了。
一股宏大、霸道、唯我独尊的意志,蛮横地闯入了他的识海。
他仿佛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帝王,正坐在九天之上的王座,冷漠地俯视着他。
那眼神,不是在看对手。
是在看一只不听话的牲畜。
“跪下!”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
“不——!”
幽冥子惊恐地想要调动金丹之力反抗。
但他的灵力,在碰到那股皇道意志的瞬间,竟然在……颤抖?
那是臣服。
是草民见了天子,本能的臣服。
噗。
一声轻响。
护体灵光像肥皂泡一样破碎。
赤红的箭矢,没有任何阻碍地洞穿了幽冥子的眉心。
他的护身法宝,他的金丹修为,在这一刻,统统成了笑话。
因为这不是战斗。
这是处决。
幽冥子的身体僵在半空,眼中的神采迅速消散,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扑通。
尸体坠落。
砸起一片尘土。
死寂。
整个山谷,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草芥的金丹老祖。
就这么……死了?
像条死狗一样,被一支箭射死了?
赵彻放下有些发烫的弩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爽。
这种掌控生杀大权,以凡人之躯屠戮神明的快感,简直让人上瘾。
他大步走到幽冥子的尸体旁,弯腰,熟练地摘下储物袋,又一脚踢开那根碍事的法杖。
“陈岩。”
赵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在!”
陈岩猛地回神,声音激动得破了音。
“干活。”
赵彻指着那座宏伟的黑曜石宫殿,嘴角勾起贪婪的笑意。
“搬空它。”
“砖头、柱子、地板,甚至是地基里的聚阴石。”
“大秦不养闲人,也不留废墟。”
“连根毛都别给他们留!”
轰!
欢呼声震天动地。
三百名弟子红着眼冲向宫殿,那架势,比刚才杀鬼还要凶猛。
赵彻站在高处,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
突然。
他似有所感,猛地转头看向西北方向。
那里。
一道阴冷至极的视线,跨越百里,死死锁定了他。
带着恶意。
带着探究。
那是万魔窟的方向。
赵彻没有躲避。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秦剑,对着那个方向,缓缓竖起了一根中指。
“看什么看?”
“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