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石城兵曹署衙。
吕擎站在并州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雁门郡的位置上。那里是长城最险要的关隘,也是并州北部防线的核心。
“大哥,你真要去雁门?”吕布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送到的军情文书,“那张辽虽然有些名声,值得你亲自跑四百里去请?”
吕擎转过身,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奉先,你带过兵,自然知道一个能将五十骑练成百战精锐的将领有多难得。张辽今年才十八岁,他带的五十巡边骑,去年一年七战七捷,斩获胡骑首级过百,自损不足二十。这样的练兵的才,比冲锋陷阵的勇将更难得。”
吕布认真想了想:“大哥说得对。我冲锋陷阵没问题,但练兵确实不如伯平。若这厮真会练兵,倒是个人才。”
高顺此时走进来:“大哥,雁门那边回信了,郭府君欢迎我们前往巡查边防。”
“好。”吕擎看向吕布,“奉先,我走之后,河西军政就交给你和伯平了。郡兵操练不可松懈,尤其是新补入的那一千八百人,我要他们三个月内形成战力。”
“大哥放心!”吕布挺胸道。
“伯平,你坐镇署衙,处理日常军务。”吕擎又看向高顺,“若有急事,快马报我。”
“明白。”高顺顿了顿,“大哥这次打算如何说服张辽?”
吕擎走到兵器架前,抚过那杆“破军”戟:“先让他看看我的戟,再看看我的兵。”
三日后,五月十二,清晨。
离石城北门开启,二十一骑鱼贯而出。吕擎一马当先,身着普通军官皮甲,外罩深青色披风。身后二十名虎贲军士皆作边军打扮,马匹精壮,兵器用布包裹,看起来就像一支寻常的巡边小队。
“大哥,早去早回啊!”吕布在城门口挥手。
高顺则递上一个革囊:“里面是干粮、水和沿途郡县的通行文书。我已派人先往雁门送信,说河西兵曹掾将北上巡查边防。”
吕擎接过革囊,挂在马鞍旁:“河西就交给你们了。”
一抖缰绳,二十一骑如离弦之箭,向北奔去。
从河西到雁门,要经过定襄、云中二郡。这一路多是山地丘陵,道路崎岖,人烟稀少。但正因如此,沿途关隘戍堡林立,算是并州北部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吕擎有意放慢速度,每到一处戍堡都要停下察看,与戍卒交谈,了解边防实情。
情况不容乐观。
定襄郡的戍堡大多破败,戍卒缺额严重,粮饷拖欠。云中郡稍好,但也是勉强维持。一路上,吕擎看到不少田地荒芜,村落萧条,流民三五成群向南迁徙。
“都尉,前面就是武泉戍了。”一名虎贲军士指著远处山脊上的戍堡,“过了武泉,再走八十里就是雁门郡界。”
吕擎抬眼望去,武泉戍建在一处险要山隘,按理说应该坚固。但远远看去,戍堡围墙有多处坍塌,烽燧台也是歪斜的。
“走,上去看看。”
一行人策马上山。到得戍堡前,只见堡门虚掩,门前只有一个老卒抱着长矛打盹。
“什么人?!”老卒被马蹄声惊醒,慌忙举起长矛。
吕擎下马,出示文书:“河西郡兵曹掾吕擎,北上巡查边防。叫你们戍长出来。”
老卒揉了揉眼睛,看清文书后脸色一变,连忙跑进堡内。
片刻后,一个穿着破旧皮甲、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跑出来,单膝跪地:“武泉戍戍长刘威,拜见都尉!”
吕擎扫了一眼戍堡内——院子里杂草丛生,营房破败,只有十几个士卒懒散地坐着晒太阳。
“刘戍长,武泉戍应有戍卒五十人,现在堡中有多少?”
刘威额头冒汗:“回都尉堡中现有二十三人,其余其余都逃了。”
“逃了?”
“粮饷拖欠半年,弟兄们实在熬不住”刘威苦笑,“上月又跑了五个,说是去雁门投军,那边至少能吃饱饭。”
吕擎皱眉:“雁门郡的粮饷就足额?”
“听说足额。”刘威道,“雁门郡守郭府君治军严明,而且而且雁门有张队率那样的人物在,当兵的也觉得有奔头。”
“张队率?张辽?”
刘威眼睛一亮:“都尉也知道张文远?那可是个厉害人物!去年鲜卑入寇,张队率率五十骑夜袭敌营,烧了粮草,鲜卑人不战自退。咱们这些边戍的弟兄,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吕擎心中一动:“你见过张辽?”
“见过一次。”刘威回忆道,“上月张队率巡边至此,在堡中歇了一夜。那人年轻,但沉稳得很,武艺也高。他手下那五十骑,个个精悍,比咱们这些戍卒强多了。”
“他说了什么?”
“说”刘威想了想,“说边防守的不是城墙,是人心。人心散了,再高的城墙也守不住。”
吕擎默然。这句话,说到了要害。
他让虎贲军士从行囊中取出一些干粮,分给戍堡里的士卒,又对刘威道:“我此去雁门,会向郭府君提及武泉戍的情况。你们再坚持些时日,粮饷之事,我会想办法。”
刘威热泪盈眶:“谢都尉!谢都尉!”
离开武泉戍时,吕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破败的戍堡。山风吹过,堡墙上的杂草瑟瑟作响。
这样的边防,如何抵挡胡骑?
但转念一想,雁门郡既然能出张辽这样的人物,又能维持粮饷足额,或许那里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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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两日,五月十四午后,一行人终于进入雁门郡地界。
地势渐渐开阔,远处可见连绵的长城蜿蜒在山脊之上。与河西、定襄的萧条不同,雁门郡的田野间已有农人在耕作,村落也相对完整,偶见炊烟袅袅。
“都尉,前面就是阴馆城了。”带路的虎贲军士指著远处一座城池,“雁门郡治所在。”
阴馆城倚山而建,城墙高厚,城楼上旌旗招展,戍卒往来巡逻,军容严整。护城河水流潺潺,吊桥坚固,与吕擎一路所见的破败景象截然不同。
入城时,守门士卒仔细查验了文书,又看了吕擎的官印,这才放行,礼仪周到,不卑不亢。
“这雁门郡,确实有些气象。”吕擎心中暗赞。
郡守府位于城北,是一座三进院落,虽不奢华,但整洁肃穆。府前有四名士卒值守,见吕擎等人到来,立即有一名文吏迎出。
“可是河西吕都尉?郭府君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吕擎让虎贲军在府外等候,只身随文吏入内。
穿过前院,来到正堂。堂中一人正伏案书写,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正是雁门郡守郭缊。
“下官吕擎,拜见郭府君。”吕擎抱拳行礼。
郭缊放下笔,起身还礼:“吕都尉远道而来,辛苦了。坐。”
二人分宾主落座,有仆役奉上茶水。
“郭府君治下的雁门,气象一新啊。”吕擎开门见山,“一路行来,所见戍堡军容严整,田野有人耕作,百姓面上少有饥色。这在边郡,实属难得。”
郭缊苦笑:“吕都尉过誉了。雁门地处要冲,北有鲜卑,西有匈奴,不敢不严加防备。至于民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他顿了顿:“倒是吕都尉在河西的事迹,郭某有所耳闻。整肃军纪,查办贪腐,扩编郡兵,都是利国利民之举。丁使君多次在文书中提及,对吕都尉赞赏有加。”
“郭府君谬赞。”吕擎道,“下官此来,一是为巡查北境防务,与雁门协调边防;二是久闻雁门人才辈出,特来拜会。”
郭缊目光一闪:“吕都尉说的是张辽?”
“正是。”吕擎坦然,“听闻张文远少年英雄,屡立战功,下官想见上一见。”
郭缊沉吟片刻:“文远此刻应在城外校场操练。这样吧,吕都尉远来辛苦,今日先在馆驿歇息。明日,我让文远来见你。”
“多谢郭府君。”
当夜,吕擎住在郡守府旁的馆驿中。二十名虎贲军士被安置在驿馆旁的军营,一切妥当。
夜深人静时,吕擎推开窗户,望着雁门城的夜色。城中灯火稀疏,但秩序井然,偶有巡夜士卒的脚步声传来,整齐有力。
这里的气氛,与河西截然不同。郭缊此人,治郡确有一套。
但更让吕擎在意的,是那个尚未谋面的张辽。
历史上,张辽是曹操麾下五子良将之首,合肥之战威震江东。而现在,他还只是个十八岁的边军队率。
这样的人,必须收归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