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锋谷中的小型演武,井然有序,杀气隐现,确实让行伍出身的丁原看到了这支“虎贲军”远超寻常乡勇的纪律与潜力。墈书君 首发他心中的评价不断调高,招揽之意更炽,笑容也愈发和煦真诚。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如丁原这般迅速调整心态,看出更深层次的价值。随行护卫丁原的二十余骑中,除了普通亲兵,还有两名低级军官,一名军侯,一名屯长,皆是丁原军中凭勇力搏杀上位的悍卒,平日自视甚高,对刺史如此礼遇两个边地少年本就有些嘀咕,此刻见虎贲军演练虽整齐,却多是基础队列和小队配合,并无特别惊世骇俗的个人武艺展示,心中那点不服便悄悄冒了出来。
尤其是那军侯,姓侯名成生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善使一杆长矛,在丁原麾下也算勇力知名。他见吕布年纪轻轻,却手持一杆造型奇异、一看便知分量不轻的长戟又被丁原连连称赞,心中更是不忿,觉得不过是仗着刺史在场,这些乡勇摆摆花架子罢了。
队列与小队对抗演练毕,骑兵驰射方歇,场中士卒归队喘息,丁原正与吕擎言笑晏晏。
侯成按捺不住,凑到丁原另一名随行将领——那位比较沉稳的屯长身边,压低声音,却足以让附近几人听见,嘟囔道:“使君也忒抬举他们了。队列走得齐整些,配合练得熟些,也算本事?咱军中儿郎哪个不是刀头舔血杀出来的真功夫?依某看,这虎贲军也就是样子货,真上了战场,还得看谁刀子快!”
他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在演武刚歇、相对安静的场中,却显得颇为刺耳。丁原正与吕擎说话,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并未立刻呵斥,目光扫过侯成,又看向吕擎吕布,想看看这对兄弟如何应对。这也是一种试探。
吕布本就因大哥嘱咐,一直在克制自己,演武时也只是指挥,未曾下场亲自展示他那非人的勇力。此刻听到这刺耳的嘀咕,尤其是对方话语中对虎贲军“样子货”的轻蔑,心头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虎目瞬间锁定侯成,眼中寒光如电。
那屯长见吕布眼神不善,连忙拉了一下侯成,低喝道:“休得胡言!”
侯成被吕布目光一刺,心中也是一凛,但话已出口,又见丁原并未斥责,胆气复壮,梗著脖子,对着吕布方向,故意提高声音道:“某乃实话实说!练军打仗,终归要看个人勇武!光会走队列,那是戏台上的兵!吕副统领手持大戟,想必也是勇力过人,何不露两手真功夫,让我等开开眼?也让儿郎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场中虎贲军士卒闻言,皆面露怒色,看向侯成的目光极为不善,但纪律约束,无人喧哗。高顺眉头紧锁,手握刀柄。吕擎面色平静,只是眼神微冷。
丁原此时不能再装没听见,他沉下脸,对侯成斥道:“侯成!不得无礼!退下!”
“使君!”侯成抱拳,却不肯退,“末将并非无礼,实在是心痒难耐!久闻‘并州双虎’威名,今日有幸,若能得见吕副统领神技,末将便是受罚也心甘!”他这是以退为进,将丁原和吕氏兄弟都架了起来。
丁原看向吕擎,略带歉意:“吕统领,部下粗鲁,见笑了。”
吕擎尚未开口,吕布却已大步上前。他先是向丁原抱拳一礼,随即转身,面向侯成,声如洪钟,压过了谷中风声:“既然这位将军想看看‘真功夫’,那吕某便献丑了!只是空舞刀枪,没甚意思。咱们玩个花样如何?”
他目光扫过演武场边缘,那里立著一排用来练习刺杀的草靶,旁边还插著几杆训练用的普通长戟。求书帮 庚欣醉全吕布走过去,单手提起一杆长戟,掂了掂,嫌轻,随手扔给一名亲兵:“去,把这戟,插到那边坡上去,要稳。”。
“插插那儿?”亲兵有些不确定。
“对,插那儿,戟头朝外,小枝(戟头侧面的月牙刃或横枝)对着这边。”吕布吩咐道。
亲兵依言,扛着长戟跑到土坡上,奋力将戟杆尾部插入土中,用力夯实,让长戟斜斜立住,戟头月牙小枝恰好对着演武场方向。这个距离,常人看去,那长戟已如一根细筷,戟头小枝更是模糊难辨。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吕布,不知他要做什么。侯成也是心中打鼓。
只见吕布走回场中,从自己那名持着“破军”戟的亲兵背上,取下他平日所用的一张硬弓。此弓并非名品,只是普通猎弓加强改造而成,但弓力极强,等闲三四名壮汉也拉不开满。吕布握在手中,却轻若无物。
他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寻常箭矢,掂了掂,似乎不太满意,对高顺道:“顺之,取支重箭来。”
高顺应声,很高速缓存来一支特制的箭矢,箭头略重,箭杆也更粗实。
吕布接过重箭,搭上弓弦,双臂叫力,那张强弓被他轻松拉成一轮满月!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箭簇稳稳对准了百五十步外、土坡上那杆长戟的戟头小枝!
全场瞬间寂静!连风声仿佛都停了。
丁原瞳孔骤缩!他久经战阵,骑射功夫也不弱,深知百步穿杨已是神射,百五十步外命中固定目标已是难如登天,而吕布瞄准的,竟是戟头上那不过寸许宽窄的小枝?!
侯成更是目瞪口呆,脸上横肉抽动,难以置信。
吕擎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弟弟这是被激出了真火,要拿最震撼的方式立威。
“看好!”
吕布一声低喝,如同虎啸山林!话音未落,他捏著箭尾的手指骤然松开!
“嘣——!”
弓弦震响,如同霹雳炸裂!那支重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射向远方土坡!
所有人的目光,心脏,仿佛都被那道乌光攫取,死死追随着它的轨迹!
太快了!从离弦到命中,似乎只是眨眼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无比、却仿佛响在每个人心头的金铁交鸣之声,从百五十步外清晰地传来!
只见土坡上,那杆斜插的长戟,猛地剧烈颤动起来!戟头处,一点寒星(箭簇)正正钉在了月牙小枝的尖端连接处!箭杆兀自高速震颤,发出“嗡嗡”的余响!
中了!百五十步外,一箭射中戟上小枝!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砺锋谷!
无论是虎贲军士卒,还是丁原的亲随护卫,甚至是见多识广的丁原本人,全都僵在原地,张大了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难以置信!
百五十步!戟上小枝!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非人力所能为!
侯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著,望着那杆还在微微颤动、箭矢钉入的长戟,又看看缓缓收弓、面色如常的吕布,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挑衅是何等愚蠢!这等箭术,这等膂力,莫说他侯成,便是放眼整个并州军,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这吕布,哪里是什么“样子货”?分明是降世的凶神!
丁原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箭靶,又猛地转头看向吕布,眼中光芒爆闪,如同发现了绝世瑰宝!惊骇过后,是难以言喻的狂喜!这等勇力,这等箭术,简直是传说中的养由基、李广再世!得此一人,可抵千军!他之前竟还想以假司马、屯长相待?简直是侮辱!
吕布将弓抛还给亲兵,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向脸色惨白的侯成,浓眉一挑,声音依旧洪亮,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这位将军,吕某这点微末之技,可还入得眼?是否算得‘真功夫’?”
侯成哪里还敢接话,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抱拳,深深鞠躬,声音发颤:“吕吕副统领神技!末将末将有眼无珠,狂妄自大,请副统领恕罪!末将心服口服!”
丁原此时也回过神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大踏步上前,用力拍了拍吕布宽厚如铁的肩膀,连声赞道:“好!好一个辕门射戟!吕副统领真乃神人也!有此神射,何愁胡虏不破?丁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平生仅见!”
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与矜持,在这一箭之下,彻底烟消云散。如此人物,必须不惜代价,收归帐下!此刻,什么试探,什么权衡,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眼中只有吕布那如同战神般的身影,以及旁边那位能驾驭这等猛虎的沉静少年——吕擎。
辕门射戟,一箭惊魂!吕布之名,不仅震慑了挑衅者,更彻底折服了并州刺史丁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