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郡,太守府。
宴客厅内,丝竹悦耳,身姿曼妙的舞姬水袖轻扬,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压抑。
主位之上,两人并排而坐。
左侧一人,虎背熊腰,即便身着锦缎常服,也难掩一身行伍之气,正是阳平郡太守吴猛。此刻他脸上堆着笑容,举杯向右侧的年轻人敬酒:
“秦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吴某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聊表敬意!”
右侧的青年,自然便是秦天。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入喉,却化不开他眉宇间的沉静。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堂下歌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吴太守盛情,秦天心领。然军情如火,胡骑叩关在即,这些丝竹悦耳、舞姬相伴之事,暂且免了吧。不若,我等直入正题?”
吴猛闻言,心中先是一紧,随即涌上阵阵暗喜。
这铺张的排场,本非他愿,只是碍于礼节和对强援的重视才勉强为之。
见秦天如此干脆利落,正合他意!他当即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如释重负:“都下去吧!”
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下。顷刻间,大厅内只剩下核心几人,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肃杀。
吴猛收敛笑容,脸色一正,朝着秦天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恳切与焦虑:
“秦将军快人快语,吴某佩服!实不相瞒,此番胡人来势汹汹,其军中竟有两位半步先天的高手压阵!非是吴某长他人志气,若无将军这等强援,我阳平郡……危矣!”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剖析局势:
“若仅是万骑叩关,吴某手中八千骑兵,其中更有一千重甲铁骑,依托地利,未必不能抗衡。胡人虽善骑射,但我军甲坚刃利,结阵而战,未必输他。”
“可……那两名半步先天的胡将,实乃心腹大患!两军交锋,若有此等高手引领锋矢,破阵斩将,如探囊取物。我军中……无人能制啊!”
吴猛的担忧情有可原。
他自身是后天巅峰的武士,深知半步先天高手的可怕。
他听闻过马波之勇,更能推断出比马波更强的秦天实力何等惊人。
有秦天在,至少能在高端战力上抵消胡人的优势,甚至……反压一头!
秦天微微颔首,并未因对方的推崇而自得,淡然道:
“吴太守不必多礼。抵御异族,护我疆土百姓,乃我辈武人分内之事。既然秦天来了,自当尽力。”
他心中默念:当然,你那五百匹战马和今后的优惠马价,也是份量不轻的“诚意”。
他话锋一转,切入核心:
“我初来乍到,对此处地形、胡人战法皆不熟悉。吴太守既已与胡人周旋多年,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不妨说来,容我一观。”
吴猛见秦天不仅实力强悍,而且心思缜密,不骄不躁,心中更是安定几分。他连忙指向左下首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秦将军,此乃吴某麾下谋士,许出。许先生,你为秦将军详解。”
谋士许出起身,向秦天恭敬一礼,然后走到一侧悬挂的粗略地图前,侃侃而谈:
“禀将军,胡人战法,核心在于‘骑’与‘射’。其民自幼长于马背,精于骑术,擅长奔袭、迂回、拉扯,往往不以攻坚为目的,而以掳掠人口、物资为要。”
“以往,他们不敢轻易犯我阳平关道,只因凉州兵马可随时侧击合围。然今岁不同,凉州内乱,胡人主力压境牵制,使我阳平郡独木难支。”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的几个标记:
“胡人万骑此次目标明确,便是沿官道南下,洗劫沿线四处粮仓,最终直指罗群县外的两处马场——河间谷大马场与河下谷小马场,此乃我阳平郡之命脉!”
“我等之策,是‘诱敌深入,设伏聚歼’。”
许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主动放弃部分外围粮仓,令守军携部分粮草后撤,留给胡人。此举既可延缓其行军速度(因需分兵看守掠夺的物资和人口),亦可骄其心志,将其主力诱至河间谷马场一带。”
他详细阐述布局:“届时,我可提前在马场之内暗伏两千轻骑,于山谷两侧高地再埋伏两千弓骑兵。最关键之处,在于河间谷外侧的一处矮坡之后,可隐藏太守麾下的一千重甲铁骑!”
许出的手指重重落在矮坡位置:
“待胡人主力开始攻击马场,阵型散乱之际,以重骑兵为先锋,自矮坡后突然杀出,直插其侧后,断其归路!同时,谷地两侧伏兵尽出,以箭雨覆盖,马场内伏兵趁机杀出,三面合围!力求将其阵型冲垮,分割包围!”
说到此处,他语气转为凝重:
“此计若成,重创胡骑,斩首数千,大有希望。然……此策最大之险,在于正面战场!若那两名半步先天的胡将无人能挡,凭借其个人武勇,很可能在重骑兵合围之前,便强行撕开我军阵线,甚至……反冲中军!届时,伏兵恐成溃兵,大势去矣。”
吴猛适时接口,声音沉重:
“正是如此!秦将军,非是吴某胆怯,实是力有未逮。得将军相助,方有施行此计之底气。若能挡住那两名胡将,此战可胜!若能阵斩其一,便是大胜!”
秦天静静听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许出的谋划堪称老成持重,充分利用了地利和胡人贪掠的特性,将战场预设在马场,确实是最有可能取得战果的方案。
然而……
秦天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吴猛和许出,嘴角勾起一抹锐利如刀的弧度:
“计策不错,稳妥有余。但,为何不胆大一些?”
“嗯?”吴猛和许出皆是一怔。
秦天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灼灼:
“既然要打,何不毕其功于一役?将这一万胡骑,尽数留下!让他们知道,犯我疆界,需付出血的代价!若能全歼此股胡骑,所获战马岂止六七千?更能重创黑狼部落锐气,使其短期内不敢再窥视阳平!”
吴猛倒吸一口凉气,全歼一万胡骑?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他苦笑道:
“将军雄心,吴某佩服!可我郡骑兵力有限,能用于此战者不过六千,能守住马场,杀伤数千胡虏已属万幸,全歼……谈何容易?”
“有何不可?”秦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战场瞬息万变,岂能尽依常理?正面击破,摧垮其斗志,方是王道。吴太守既然信我,此战,便由我来调度兵马,如何?”
他目光转向吴猛,带着一丝审视与激将:“不过,在调兵遣将之前,秦天当问太守一句——”
“多年安逸,不知吴太守如今,可还提得动刀,敢与我并肩冲杀,直取敌酋?”
吴猛先是一愣,随即一股久违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豪气顿生,“唰”地站起身来,声若洪钟:
“秦将军这是哪里话!吴某虽位居太守多年,但这身武艺从未搁下!这后天巅峰的修为,更不曾有半分退步!当年既能凭手中刀枪搏得这官身,今日便能再与将军并肩,杀他个人仰马翻!”
“好!”秦天抚掌一笑,眼中战意升腾,“既然如此,吴太守,许先生,那我们便来好好议一议,如何将这一万胡骑,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