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见过长公主。”阮熙随意地开口,白色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渍。
那身黑色外衫下红色内衬,格外的鲜红,如同被鲜血浸通过。
他身上那股子血腥气怎么都洗不掉。
长公主皱了皱眉,不悦地开口,“你下次来见本宫的时候把身上的血腥气都给本宫洗干净。”
阮熙睨了一眼,拔出腰后的佩刀,寒光乍现,倒影着他那双狠厉的眼眸,下一秒。
“啊——”
鲜血的迸溅里伴随着男宠痛苦的嘶吼。
他的刀不偏不倚地插入对方大腿之上,鲜血染红了对方的寝衣。
“不阴不阳的东西,长公主邀我见面的时候最好收拾干净。碍了本国公的眼。”
“你——”长公主“唰”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
她猛地拍桌子,声音震得茶水飞溅出。
“阮熙,你好大的胆子,打狗还要看主人。”
眼下的男宠跟了长公主最久,也是最贴心的一个。
“狗!”阮熙拔出他腿上的刀,血肉划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格外的清淅。
“的确是条好狗,我手底下比车轮还高的北狄孩童都活不下来,他要不是条狗,怎么能伺奉长公主。”
“阮熙,别以为你现在是左卫大将军,你就可以对本宫不敬。
本宫是大干的长公主,陛下的长姐,也是你的恩人。”
“若没有我,你早就死在边外。”
这话阮熙笑出声,他握着手中的刀,用男宠的白衣擦干净。
“救命之恩,微臣记着。”他露出獠牙,笑得诡异,“微臣这人杀人无数,若不是记着殿下的恩情,殿下还能在这和微臣好好说嘛?”
长公主握拳,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这哪里是条狗,分明就是条恶狼。
“是奴碍眼,奴这就下去。”扶风跟跄地站起身,他是北狄人,原本是要被杀的,是长公主出现一眼看中他,救了他。
还把他带回神都,他心里是感激长公主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长公主因为他而难做。
阮熙将刀收起,冷眼旁观,“长公主找微臣所谓何事?”
“我的人收到消息林笙从朔方带回重要证人,事关茶税一事,你亲自带人解决干净。”
阮熙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眼神犀利,“关微臣什么事?”
长公主咬牙切齿,指节发白,瞪着她,一步步逼近,“别忘了,茶税一事若是被陛下知晓,你还能稳坐高台。”
她一掌拍在桌上,嘴角裂出冷冽的笑,“你说若是京妙仪要是知道当年她父亲是你害的。
你觉得你还能得到你想要的?”
阮熙那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厉的光,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我想要的?”
他冷冷一笑,“微臣和长公主可不一样。”
“长公主缺爱,微臣可不缺。”阮熙斜睨着她,语气淡淡,又带着嘲讽,气定神闲的恶劣,“她京妙仪越是恨微臣,微臣就越兴奋。”
长公主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疯子果然是个疯子。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镇国公你和本宫是一类人。
这林笙本就是京嵇学生,他们这些人还没死心,此番是郭相手底下的蠢货没有收拾干净。
本宫本就不屑和郭相那个老贼合作。
这算是最后一次。
镇国公不要让本宫失望,毕竟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
阮熙站起身双手叉腰,精瘦的腰身上那根红色的腰带格外的绚烂。
虎背蜂腰,螳螂腿。
那张脸带着些许的异域之色。
当年她到边关是为了笼络她第一任丈夫宣平侯的部下。
那时候她一眼就看中年仅十七岁的阮熙。那股子的血腥和杀气简直完美的戳中她。
再加之那时候她刚丧夫,床第之欢,不能尽兴。
便派了军医去照顾身受重伤的阮熙。
她那时候是想要将此人纳做她的男宠。
可惜这是个硬骨头,杀人不眨眼。
阮熙阴恻恻的眸子盯着长公主那探究的眼神,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阴狠乖戾,“长公主,微臣可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对了,微臣不喜欢微臣看中的猎物死在别人的手上,长公主应该能满足微臣这么小的愿望吧。”
他的身体侧过来,那柄腰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长公主的眼底。
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
“四姐姐,你真的不去吗?”京妙音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心里头是没有底气的。
谁都知道当今的崔相铁面无私,断案如神,她杀杨帆并不后悔,也不是怕承认。
只是因为她的这件事牵连家里还让郭家有了京家的把柄。
说到底都是她不好,不该冲动行事。
可当时她实在是忍不住。
京妙仪揉揉她脑袋,“现在知道怕了?”
“放心吧,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记住了?”
京妙音点头,这些天四姐姐交代她的事情,她压根就不敢忘。
“阿音。”京瑄开口让人先带她离开。
“朏朏,此事多谢。”京瑄他没有想到他这个小丫头胆子如此的大。
“伯父知道你愿意去见崔相,却为了阿音却找了崔相。”
京妙仪蓦然地一怔,神色凝重,“伯父,崔相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觉得他会因为人情而错判案件?况且我和他也没有人情可言。”
她紧紧手心,短促痉孪地呼了一口气,“伯父,为官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话就算再亲密的人也不能说。
伯父还望谨言慎行,崔相最会的面部表情来判断真假。”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有些太不敬长辈。
京妙仪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脑子空空的,“抱歉,伯父,妙仪无理了。”
京瑄摇了摇头,“朏朏说得对,是伯父久不在神都了。”
京妙仪望着京瑄那佝偻的背和花白的头发,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到底是没说出口。
“小姐,你不去真的可以吗?”宝珠开口,说完她又甩了甩手,“五小姐虽然做事情有些鲁莽,但她一定可以的。
崔相他又不是……”
宝珠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小姐,我去小厨房看看。”她转身对着自己的嘴就是几巴掌,说什么不好,偏偏在小姐面前提起崔相。
京妙仪知道她们都在顾忌着她的感受。
她沉默着坐在椅子上,拿起棋盒里的黑棋,一颗一颗地砸向湖中泗水石的上一个小洞里。
一颗、一颗……
小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棋填满。
她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去见崔颢。
年少时不懂爱,所以感情是最纯粹的。
从前他最爱他的公正,克己复礼,严于律己,如今她却恨着他的公正,坚守规矩。
她期盼着,希望他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父亲。
她甚至冒死去见他,可他连见一面都不肯,只丢下一封信。
大乾律法,明文规定,审案官与被审的人曾经有成见者,有过节者,有亲近关系者,应当回避。
他的话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可她就是无法释怀。
她阖眼,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情绪压到胸腔的最深处。
“求大人要为我儿做主啊。”杨母哭得撕心裂肺。
杨母看着走上来的京妙音立刻冲上前,拽着她的衣服,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你个杀人犯。
还我儿子,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杨母死死地掐住京妙音的脖颈。
双眼通红,手上青筋凸起。
京妙音挣扎著,抬脚想要踹开她,可就在她动手的瞬间想起四姐姐对她的叮嘱,她生生忍住。
“咆哮公堂,公然行凶,来人给我拿下。”
惊堂木重重敲在桌上。
衙役瞬间上前将杨母拽开,押住,让她动弹不得。
“大人,你怎可偏颇,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儿子啊。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这一生为大干征战沙场,流血无数,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
崔颢脸色变得阴沉,一层冷霜复盖在他的周围。
一同陪审的大理寺少卿吓得浑身一哆嗦。
“杨氏你若再咆哮公堂,本大人就要按律先判你仗二十。”
“何大人,也该体谅一位母亲失去儿子的心情。”郭威嘴角挂着微笑,看向大理寺少卿。
何珏只觉得身后有一道冷戾的目光,前头有对上郭大人的冷笑。
怪不得上峰不来派他来,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公堂之上,照章办事。”
崔颢冷冷开口。
他这一说话,何珏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郭威脸上的笑不变,“崔相言之有理,这杨大人是我父亲得力部下,他的死,我父亲深感悲痛。
有崔相这句话,我这也好放下心来。”
话里话外不都是暗示崔颢要公平公正,不得因为私情而有所偏袒。
“杨氏你一口咬定杨行军司马是被京五小姐京妙音说杀。可有证据。”
何珏在不开口,这可真要打起来了。
杨母擦了擦眼泪,慌忙开口,“是这样的,京妙娴因为女儿意外死亡伤心过度,病重在床,疯疯癫癫,认不出人。
她一来见到她姐这般,非要一口咬定是我们害了她姐。
青天大老爷啊,蓉姐也是我孙女,我难道不伤心。
她非要带她姐离开,这是要是传出去,让外人如何看到我们杨家。
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岂是她说带回去就回去的。
我儿心里也是急,就说了她几句,谁曾想她就怀恨在心,杀了我儿,带走她姐。”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京妙音也不顾身上的伤,“你儿子行军司马,八尺壮汉,你说我杀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