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气被寂静包裹得严严实实,案桌上紫袍官服的男人只睨了一眼堂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衙役。
几人眼神瞬间闪铄,避开对方的眼神。
“大人。”林七低声开口。
崔颢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冷冷丢下一句话,“刑部照章办事。”
“属下明白。”林七挥手,下属立刻上前将人拖下去。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们也是想要帮大人早日找到凶手,只是好心办坏事。
这京家如此行事,丝毫不给刑部面子,大人,切不可轻易放过京家啊。”
林七上去一脚踹中对方胸口,咚的一声飞出数米远,“第一次在刑部当差?当律法是摆设?
在这,谁来都得按规矩。面子,面子是自己给自己挣来的。
尔等如此行径丢尽了刑部的脸,只是仗三十已然是法外开恩。”
林七眉头狠狠拧着,厉声道,“拖出去,就在大堂打,让所有人都看着。”
林七呵斥完转身看到崔颢身形一晃,手本能地撑住书案才稳住身形。
“大人,又开始了?”林七眼底透着不安,深吸一口气,话含在嘴边终究是没说出口,“我去给大人熬药。”
崔颢眉心紧蹙,瘫坐在椅子上,他揉了揉眉心,试图舒展心中烦忧。
有些人连一刻都等不了了。
“大人,金吾卫来人了。”刑部侍郎李克刚走进来,吓了一跳,快步冲上前,“大人——”
崔颢瘫倒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斗着,那双深邃无波澜的眼眸里此刻充满痛苦之色,绝望的痛苦低吟声卡在他喉咙里,他死死地咬着唇瓣,不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
额前布满细小的汗珠,手背、脖颈处青筋凸起。
此刻冷面无私,眼底无波无澜的,律法严苛大干最年轻的宰相此刻却如同落入陷阱满身是伤的猛兽在竭力挣扎。
他几乎疯狂地想要摆脱这样的折磨,然而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抗衡那股钻心剜骨的疼痛。
“下官这就去找大夫。”李克愣住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如此这般。他说这就要起身。
崔颢艰难抬手拽住他的手,“不、不用。”
“大人,你这个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是去找大夫。”
“做下属的最重要的是听懂上级的指令。”比声音来的更快的是对方那自带的血腥味。
李克对上左卫大将军不免有些紧张,常大将军在大干出了名的杀神。他都在战场上劝左卫大将军少杀些。
这阮大将军身上总是带着血腥气,有传闻说这大将军每天都要喝人血,尤其是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都觉得离死不远了。
“看来最近要下雨啊。”
崔颢强忍着疼痛爬起来,维持该有的体面,抬手让李克先下去。
“你、来这做什么?”崔颢极力的掩饰可声音依旧颤斗。
“陛下召令,命刑部、大理寺、金吾卫三堂会审行京家五小姐杀行军司马一案。”
阮熙单手压在背后的腰刀上,一手叉腰,凝眸望着眼前可怜的男人。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崔相,还是你这能力好,战场上刮风下雨下雪的最影响战局,你在,我们能第一时间知道明个什么天气。”
“镇国公不必在这阴阳怪气。”
“我这人能动手绝不动口。”他阴森森地露出锋利的獠牙,眼神如恶狼。
“说起来,你是我见过的读书人里骨头最硬的。
全身一百多块骨头都断了还能活蹦乱跳,你是第一人。”
阮熙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神里流露出嘲讽。
他上前,凑到他耳边低语。
崔颢整张脸瞬间阴沉下,“阮熙——”他抬手想要去抓,阮熙轻易地后退。
“我这个人一生就两个乐子,杀人和拜菩萨。”
“陛下,该您下棋了。”沉决明大着胆子开口,说实在的他压根也没明白,陛下好端端的怎么就找他下棋。
麟徽帝的目光穿过棋盘落在沉决明的身上,手中的黑子一颗一颗地被他丢进棋盒。
沉决明被麟徽帝看得有些发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长得勉勉强强,才华一般,能力一般,骨头还软,没脸没皮。
京妙仪到底看中他什么?
就因为在那时候娶了她。
不是挺聪明的,看不出来这家伙是趁火打劫?
就这还感恩戴德。
知道什么是和离吗?
和离就是没有关系,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
她倒好听说他受伤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说什么也要照顾他。
不知道人家在和离后已经纳了一房小妾?
京妙仪,你可真是朕见过最蠢的女人,鱼目和珍珠都分不清。
你眼下不来巴结朕,哄着朕,却去照顾他。
麟徽帝越想越生气,“咔”的一声手中的棋子瞬间化作粉末。
这可把沉决明给吓坏了,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从椅子上滚下来慌忙跪下,“陛下,陛下息怒。”
麟徽帝这才回过神,摊开手,风一吹,粉末朝着沉决明而去。
一下子迷住他的眼。
疼得沉决明差点没叫出声,只敢低头一直眨着眼睛,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沉爱卿,这是怎么了?”麟徽帝眼眸闪过精光,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
“臣对陛下的手力所倾佩,一时激动到落泪。”
麟徽帝“噗嗤”一下子笑出声,他实在是没憋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爱卿,还是你懂哄朕开心。”
李德全死死憋着笑,忍得实在是有些痛苦啊,指甲深深扣着手心。
怪不得沉大人能成为镇国公的义子,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这马屁拍的多好啊。
“对了,听闻沉爱卿受了伤,朕甚是担心。”
沉决明心底一愣,连忙开口,“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是小伤。”
“小伤。”麟徽帝俯身,修长的手指将黑白棋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丢入棋盒里。
“既如此沉大人娇妾在身侧照顾应该足矣吧。”
天子的话让沉决明好一阵恍惚。
“陛下,臣、臣府中没有妾室。”
装傻充愣。
朕管你府中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几百个妾室。
朕看起来这么闲的吗?
朕在意的是,她京妙仪。
“沉爱卿,受了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沉决明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小太监就示意沉决明离开。
麟徽帝不悦地坐在龙椅上,手里的几颗棋子,一颗一颗地被投进棋盒里。
“你,去提点提点他,别给朕装傻充愣。”
李德全两手一摆,无奈摊手,老奴的陛下小祖宗就爱让他搞这种事情。
谁让老奴的陛下小祖宗是个傲娇怪,让陛下低头,怎么可能。
他下令不准京妙仪来见他,实际上天天盼着。
听到她去沉府照顾沉决明,立刻给人召进宫,生怕两个人干柴烈火的。
“沉大人,留步。”
沉决明停下迎了上去,“李内侍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也算不得什么。”李德全蕴酿着怎么合理开口,“沉大人与京小姐感情甚好,这沉大人病了,京小姐还来照顾。
但话说回来,毕竟已经和离,过多来往,这京大人也回到神都,这要是传出去不太好听吧”
沉决明一顿,此刻算是明白了。
他也是听说了,这京瑄能回来全靠京妙音的画,可见陛下是对京五小姐上心了。
妙仪已经和他和离,她现在再来沉府,有损京家名声。
这陛下当然心疼京妙音。
沉决明紧了紧手,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和妙仪继续相处。
但陛下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在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能轻易毁了。
妙仪,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的,再等等,我们一定可以重新在一起。
“李内侍,我明白了。”
李德全看着沉决明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人嘞还是活得不要太通透。
皇家天恩,落到谁家,就是谁家的福。
谁让沉夫人,偏偏受了恩泽。
“陛下,奴才刚刚路过太极宫的时候看到京小姐的身影了。”
小安子一收到消息那可谓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麟徽帝眸色一暗,直直地盯着气喘吁吁的小安子。
那眼神看着小安子后背发毛。
这、这陛下不是想知道京小姐的行踪吗?
天子挑眉,“朕有过说过想知道吗?”
太极宫。
麟徽帝一身宝蓝雨花锦圆领袍,莲花玉冠,腰垂下的宫绦上挂着龙纹玉珏。
比起往日赤黄龙袍更添儒雅,比起玄色金纹袍又多了几分亲和。
王皇后看到如此“风骚”的帝王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说不惊艳那她真就该看破红尘去守皇陵了。
但是,她依旧不喜欢天子三番五次来她这。
尤其是在她这么尽兴的时候,来打扰她。
“臣妾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
麟徽帝看着桌子上的一桌菜,夹起一块蜜汁桂花藕塞嘴里,“恩,皇后宫里的小厨房有进步。”
王皇后看着她的藕就这么硬生生少了一筷子,心都在滴血。
“陛下,您有事吗?”
不——
她的芙蓉虾仁。
麟徽帝一边夹菜一边眼神似乎游荡找寻着。
“许久没见皇后了。”
不——
她的清蒸鲈鱼。
王皇后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陛下你昨日才来臣妾宫中。”
她眼看着陛下又要夹起她的樱桃饆??。
她当即走上前,一把将盘子挪过来。
麟徽帝一愣。
“陛下,祖宗规矩,一道菜不能食三次。”王皇后紧紧护着。
麟徽帝摆手,什么时候皇后这么护食了。
“朕听闻这京四小姐又进宫了?”
“妙仪来看臣妾,还做了这一桌子菜,如今已经出宫了。”
“这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