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辽阔的华北平原,卷起新翻泥土的气息。
吴宸轩深知,再庞大的帝国,再锋利的刀兵,若无丰足的五谷为根基,终将是空中楼阁。
在铁血铸就外防、利剑刮除内腐的同时,他将目光投向了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决心以另一种方式——深耕大地,来巩固他的王朝。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吴宸轩将一份标注着大片未开垦区域的《北直隶、河南、山东荒地分布图》摊开在御案上,对侍立在旁的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沉声道,“辽东、关外移民屯田已见成效,然中原腹地,历经战乱与清虏盘剥,荒芜尤甚!此乃动摇国本之患!务必根治!”
数道谕令迅速发出:
“一、令工部会同地方官府,即刻启动‘中原水利兴复工程’!首要疏浚淤塞严重的黄河下游河段、淮河部分支流以及永定河、漳河等水患频发河道!征调民夫,务必于汛期前完成关键河段堤坝加固及清淤!所需钱粮,由户部优先拨付!”
“二、推广‘新农策’!其一,户部即刻从南方调运‘红薯’、‘苞谷’种苗各百万斤,分发山东、河南、北直隶各府县!严令地方官,务必教导农户种植!此二物耐旱、高产,可于贫瘠之地、山地沙壤生长,乃活命之宝!凡推广得力、收获显着之官吏,记功升赏!敷衍塞责、致农事荒废者,严惩不贷!”
“三、令工部格物院选派精干,分赴各地,推广新式农具:如深耕犁、条播耧车、龙骨翻车(水车)!命铁厂加紧生产,平价出售或由官府贷与贫农!地方需设立‘劝农所’,派遣‘劝农使’,下乡指导耕作技术,如轮作、施肥之法!”
“四、严查田亩!命各地重新丈量土地,尤其是隐匿田产之豪强地主!凡隐匿者,一经查实,土地罚没充公,优先分予无地、少地之流民及退伍兵卒耕种!分田者,前三年免征赋税,官府贷予种子、农具!”
“五、于河南、山东设立大型‘官仓’,广积粮秣!丰年平价收购余粮,灾年平价粜卖或赈济!严禁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违者,斩立决!家产抄没!”
命令如同强劲的春风,迅速吹遍中原大地。
帝国的官僚机器在高悬的利剑(肃政廉访司)威慑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
黄河下游,开封府段。
数万征调的民夫和部分辅助的苦役营囚犯(多为轻罪的汉人囚徒或部分表现尚可的异族俘虏)如同蚁群般分布在蜿蜒的河堤上。
号子声震天响。
工部的官员和河道老吏手持图纸,指挥若定。
“这边!再加高三尺!夯结实了!”
“清淤的加快速度!汛期不等人!”
巨大的“石笼”(用竹筐装满石块沉入河底稳固堤基)被绳索绞盘缓缓放入汹涌的河水中。
新加固的堤坝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蜿蜒伸向远方。
民夫们虽然劳累,但每日能领到足额的口粮和些许工钱(苦役营则无工钱,但口粮保证),且知道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大多干劲十足。
“老王哥,这新修的坝,看着就结实!今年夏天,咱家那几亩河滩地,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一个中年民夫擦着汗,对同伴说道。
“是啊,元帅爷是真为咱百姓着想!以前那些鞑子官儿,哪管咱死活!就知道摊派勒索!”同伴感慨道。
不远处,肃政廉访司的巡察官正在巡视,严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工段,确保没有克扣口粮和偷工减料的情况发生。
山东兖州府,某村庄。
一场别开生面的“农技讲习会”正在村头打谷场上进行。
格物院派来的年轻技官陈弘绪,正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山东话,给围观的村民们演示新式条播耧车。
“……大家看,这耧车有三个腿,一次能播三行!比你们撒种均匀多了,还不费种子!深浅也能调,保准出苗齐整!”他一边说,一边推着耧车在松软的土地上示范,种子均匀地落入浅浅的沟槽中。
“嘿,这玩意儿好!”一个老农两眼放光。
“还有这红薯秧子,”陈弘绪拿起旁边一捆翠绿的藤蔓,“耐旱!山坡地、沙土地都能种!产量高得很,一亩能收上千斤!蒸着吃、煮着吃都顶饿!官府免费发秧苗,教会大家怎么剪枝扦插……”他耐心地讲解着种植要点。
村民们听得聚精会神,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
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已经跃跃欲试,想试试新农具。
村正(村长)在一旁敲着烟袋锅子:“都听仔细了!这可是元帅爷从南边弄来的宝贝!种好了,咱村就再不怕饥荒了!”
不远处,几户分到官田(由清查隐匿田产罚没而来)的流民,正在官府派来的老农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将红薯秧苗插入刚翻好的田垄里,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河南洛阳,某大户庄园。
肃政廉访司的缇骑和户部清丈官员正与一个脑满肠肥的乡绅对峙。
庄园的管家捧着一大摞地契,额角冒汗。
“王员外,你这‘千顷田庄’,清丈下来只有八百顷不到!那两百多顷良田,莫非是飞到天上去了?还是被你藏到地底下了?”清丈官指着手中的鱼鳞图册(土地登记册),冷冷问道。
“这…这…大人明鉴啊!或许是图册老旧,或许是地界不清……”王员外擦着冷汗,还想狡辩。
“哼!”缇骑千户不耐烦地打断他,“少废话!隐匿田产,偷逃国课!证据确凿!来人,将王员外拿下!庄园所有田产,除按律留足其家口粮田外,其余一律罚没充公!即刻分予村中无地佃户及去年安置的伤退老兵!”
在王员外杀猪般的哭嚎求饶声中,村民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几个被点名的老兵和佃户激动地跪倒在地,向着京城方向连连叩头:“谢元帅爷恩典!谢元帅爷恩典!”
秋收时节,中原大地呈现出一派久违的丰收景象。
黄河岸边的开封府,加固后的河堤稳稳挡住了汛期的洪水,两岸新开垦的河滩地上,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曾经易涝的低洼地,如今遍布着长势喜人的红薯藤蔓,绿叶覆盖下是即将成熟的块茎。
山东丘陵地带,新推广的玉米(苞谷)秆高过人,粗壮的玉米棒子饱满结实。
山坡上,一片片红薯地郁郁葱葱。
河南平原,麦浪翻滚,新式农具的使用大大提高了收割效率。
分到官田的老兵和流民,望着自家田里金灿灿的收获,黝黑的脸上绽开了朴实的笑容。
官仓前,卖粮的农民排起了长队,粮吏按官价公平收粮,银钱交割,秩序井然,再无奸商盘剥。
紫禁城,御书房。
户部尚书呈上最新的《秋收粮储汇总》。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
“北直隶夏粮增收三成,秋粮预计增收四成;山东夏粮增收两成半,秋粮(玉米、红薯)增收预计六成;河南夏粮增收三成,秋粮预计增收五成……各地官仓新收储粮总计三百七十万石,远超往年……”
方光琛在一旁补充道:“元帅,新农具推广顺利,红薯、苞谷在中原多地试种大获成功!尤其红薯,在贫瘠山地、沙壤地表现极佳,百姓称为‘救命薯’。流民安置、分田政策成效显着,民心渐稳。各地官仓充盈,粮价平稳,已无奸商敢囤积居奇。”
吴宸轩看着奏报,微微颔首。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远方天际辽阔。
“还不够。”他声音低沉,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投向更遥远的西北和西南,“这丰穰之基,需铺满华夏每一寸土地。让那些苦寒边陲,亦能稻麦飘香。”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在窗棂上,“传旨工部,下一个目标,关中平原盐碱滩改良之法,务必于今冬拿出可行方案!那里,本帅要让它变成下一个粮仓!”
丰饶的根基正在中原大地深深扎下,滋养着这个从血与火中重生的庞大帝国。
吴宸轩深知,粮食,才是比刀剑更持久、更强大的统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