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墨蓝色的海面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
大明水师的舰队,如同沉默的群山,静静地停泊在距离蛇岛约二十海里的海面上。
庞大的“镇海”级战舰在外围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封锁了整个海域。
所有舰船都降下了主帆,只留下必要的三角帆控船,桅杆上的了望哨如同钉子般钉在岗位上,警惕的目光穿透暮色,死死锁住那座笼罩在阴影中的岛屿轮廓。
“定远”号舰桥内灯火通明。
靖海将军陈泽正与麾下主要将领以及刚刚乘小船赶来的郑经进行最后的战前部署。
一幅由黑冰台密探和郑经手下熟识水文的老海商共同绘制、细节丰富的蛇岛地形图铺在桌案上。
“诸位,”陈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岛屿图上,“据可靠情报和俘虏供述,此岛便是倭寇大本营‘蛇岛’!其主港位于岛屿北侧,有狭窄水道通往内湾,易守难攻。倭酋松本一郎,诨号‘鬼头鳄’,所部残余连同岛上留守贼寇,尚有千余亡命之徒。他们依托岛上崎岖山地、茂密丛林和多年来修筑的简易工事,妄图负隅顽抗!”
郑经补充道:“陈将军所言极是。此岛地形复杂,环岛暗礁密布,只有北面水道勉强可通中型船只,其余方向强行登陆风险极大。倭寇在内湾及沿岸高地,设有木寨、箭楼,并储备了部分粮草弹药。他们向来凶悍顽劣,加之困兽犹斗,此战务必谨慎,力求全歼,不留后患!”郑经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他对倭寇的凶残深有体会。
陈泽点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大元帅钧令如山:倭寇,乃海疆毒瘤,凡我大明海域所见,无论大小,一律剿灭!凡其据点巢穴,务必捣毁!此役,非为击溃,乃为绝根!不受降!不纳俘!凡执兵刃者,杀无赦!”他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有力,“如何打?郑大人提供了宝贵的水文情报,本将意:明攻北港,暗渡东南!”
他手指点向地图北端的港口位置:“明日拂晓,以‘镇海级’战舰‘镇海’、‘靖海’号为主力,辅以沙船数艘,集结于北港外水道。以舰载重炮,对港口防御工事、泊船、疑似营寨区域,进行毁灭性覆盖轰击!不求登陆,但求最大程度摧毁其防御力量,吸引其主力聚集于北面!”
手指随即滑向岛屿东南角一片标注着“月牙滩”的小海湾:“此处!才是真正的杀招!据郑大人手下老海狗确认,月牙滩虽礁石不少,但有一条约一丈宽的隐秘水道,于午夜涨潮时可勉强容纳‘海鹄’级小型战船通过(海鹄级是设定中一种专门用于浅水作战、登陆的小型战船)。本将亲率精锐陆战营,乘‘海鹄’舰,由本地经验最丰富的老舵手掌舵,趁夜色掩护,从月牙滩强行登陆!登陆后,迅速抢占滩头高地,建立阵地,然后向岛内腹地穿插,直捣倭寇主巢!与北面炮击形成夹击之势!”
“至于舰队的指挥权,”陈泽看向一位沉稳的中年将领,“刘副将,由你暂代。炮击务必猛烈、精准!炮火延伸覆盖岛内纵深,压制可能增援东南之敌!”
“末将领命!”刘副将肃然抱拳。
“陈将军!记住!”郑经看向陈泽,补充道:“这一役务必打痛倭寇!严密封锁方圆百里所有水道,凡试图进出之船只,无论大小,一律击沉!确保无一人漏网!”
“下官明白!定不使一人一舟逃脱!”陈泽郑重应诺。
部署已定,舰队陷入大战前最后的沉寂。
只有海浪拍打船船舷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军官低声巡视的口令。
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检查武器、保养盔甲。
火头军默默准备着战前的伙食。
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子夜时分,海天如墨。
十余艘狭长低矮的“海鹄”舰,如同幽灵般悄然脱离主力舰队,在经验丰富的老舵手驾驭下,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潮水的推力,悄无声息地向蛇岛东南角的月牙滩驶去。
陈泽身披轻甲,腰悬佩刀,亲自坐镇首舰。
船上满载着从各舰挑选出来的、最精锐善战的陆战营士兵,包括经历过关外血战的老兵,以及水师学堂毕业、精通近战搏杀和水陆协同的年轻军官。
新兵王二虎因在白天海战中表现镇定,也被挑选加入其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的火铳或长刀,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黑暗中越来越清晰的岛屿轮廓。
航行艰难而惊险。
礁石如同潜伏的恶兽,在漆黑的海水中若隐若现。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经验丰富的老舵手们额头渗汗,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船船舵,凭借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在错综复杂的水道中穿梭。
好几次,船底都传来令人心惊的刮擦声,所幸船体坚固,才堪堪避过搁浅的危险。
当第一缕微光撕破东方的夜幕时,“海鹄”舰队终于成功穿过了最后一道礁石屏障,抵达了月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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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潮水最高之时。
“登陆!快!动作要快!”陈泽压低声音,第一个跃下船船舷,踩在冰凉湿滑的沙滩上。
士兵们紧随其后,如同下饺子般快速而有序地涉水上岸。
滩头一片寂静,只有海浪声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
倭寇显然没有料到明军会从这个方向发起进攻,仅有的两名哨兵正抱着长矛打盹,瞬间被两名如狸猫般敏捷的斥候摸上前去,手起刀落,无声解决。
“一队、二队,抢占左前方高地!构筑简易工事,架设虎蹲炮!三队、四队,随我向岛内腹地穿插!目标,倭寇主寨!”陈泽的命令简短有力。
精锐的陆战营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迅速分成数股,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天色渐渐放亮。
突然——
“轰隆隆!!!”
北方的海天交界处,如同滚雷炸响!
紧接着,密集如雨点般的沉闷炮声遥遥传来,打破了岛屿清晨的宁静!
正是刘副将指挥的舰队,按照计划,对北港发动了猛烈的炮击!
远远望去,北面的天空被火光映红,浓烟升腾!
“开始了!”陈泽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倭寇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北面了!”
岛上的倭寇果然被北面震天的炮火惊得乱作一团。
主寨内,鬼头鳄松本一郎刚包扎好白天的伤口,听到炮声,惊得跳了起来。“八嘎!明军开始进攻港口了!快!所有人!都去北面支援!一定要顶住!”他以为明军主力要从北面强攻,慌忙集结岛上的倭寇主力,乱哄哄地涌向北港方向。
就在倭寇主力被吸引到北方的关键时刻,陈泽率领的陆战营精锐,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索命无常,突然出现在倭寇主寨的侧后方!
“杀!”
伴随着陈泽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早已憋足了劲的明军将士如同猛虎下山般发起了冲锋!
火铳手在奔跑中列队,前排蹲下,后排站立,三段击的枪声瞬间撕裂了清晨的空气!
密集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将猝不及防、背对着他们的倭寇成片扫倒!
“明军!后面有明军!”
“他们怎么上来的?!”
倭寇顿时大乱!
他们腹背受敌,惊恐万分。
松本一郎回头看到如狼似虎冲杀过来的明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可能!这不可能!”
“虎蹲炮!放!”随着军官的命令,几门被士兵们扛着奔跑至此的轻便虎蹲炮发出了怒吼!
开花弹落入混乱的倭寇人群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弟兄们!杀光倭寇!为死难的沿海百姓报仇!”陈泽身先士卒,挥舞着佩刀冲入敌群!
精锐的陆战营士兵紧随其后,火铳齐射后,挺起雪亮的长枪、锋利的腰刀,与慌乱的倭寇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
一方是养精蓄锐、装备精良、复仇心切、训练有素的精锐;另一方是主力被调离、仓促应战、士气崩溃的残匪。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倭寇虽然凶悍,但在绝对的力量、严明的纪律和复仇的怒火面前,他们的反抗显得如此徒劳。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铳射击声、倭寇绝望的嚎叫声响成一片。
王二虎端着上了刺刀的火铳,紧跟着老兵李老栓。
他看到李老栓如同砍瓜切菜般劈翻一个哇哇乱叫的倭寇,自己也鼓起勇气,一刺刀捅进了一个试图偷袭的倭寇胸口。
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顾不得擦拭,拔出刺刀,又扑向下一个目标。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没见过大海的新兵,而是化身成了讨虏军这架庞大战争机器上,一颗带着仇恨的、愤怒的螺丝钉!
松本一郎挥舞着倭刀,状若疯魔,连砍数名试图靠近的明军士兵,但很快就被数支长枪同时刺中!
他瞪大眼睛,不甘地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枪尖,口中嗬嗬作响,最终颓然倒地。
倭寇主寨的战斗在正午之前便宣告结束。
残余的倭寇或被杀,或四散逃入密林,但等待他们的,是随后登陆的、更多明军士兵梳篦般的清剿。
陈泽站在被炮火和鲜血染红的倭寇主寨废墟上,冷漠地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肃清全岛!凡持兵刃者,无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捣毁所有营寨、仓库!焚烧其供奉的邪神神社!将缴获的、无法带走的粮草物资,连同倭寇尸体,一并焚毁!此岛,从今日起,给我彻底荡平!不留片瓦!”
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将蛇岛的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灰黄。
曾经让沿海百姓闻风丧胆的倭寇巢穴,在吴宸轩的铁血意志和大明水师的雷霆打击下,彻底化为了一片焦土。
海风吹过,带来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气,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以及另一个以铁与血铸就的海疆秩序的开启。
陈泽看着这片焦土,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仅仅是大元帅肃清海疆的第一步。
这份沾着倭寇之血的战报,连同缴获的萨摩藩徽记,很快将呈送到紫禁城那张冰冷的御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