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武英殿。
吴宸轩面无表情地听着吴忠的禀报。
“…乔家直系、旁系共计三百七十一口,已于祁县明正典刑。曹家主要族人亦在太谷伏法。两家财产清点初步完成,计有现银、金锭、古玩、字画、田契、房契、店铺折价,预估总值超过白银两千三百万两,已悉数封存,等候充入军库。其余关联人等,仍在追查缉拿中。”
吴宸轩微微颔首,对这个天文数字并未表现出丝毫动容。
钱,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而非目标本身。
吴忠顿了顿,声音略微压低,继续道:“另据密报,乔家有一支偏远旁支,约七八人,在事发前数日,似乎嗅到风声,并未返回祁县本家,而是连夜逃往了…五台山。”
“五台山?”吴宸轩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佛门清净地?”
“是。据查,似有剃度出家,借此避祸之意图。”吴忠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是陈述事实。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炭火盆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片刻,吴宸轩缓缓抬起眼,目光冷冽如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法如山,岂是袈裟所能遮挡?”
他轻轻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请他们下来。让佛祖清净清净。”
五台山,显通寺。
作为佛教圣地,即便是在这动荡的年月,依旧香火缭绕,梵音低唱,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在这一天被彻底打破。
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数百名精锐骑兵,如同玄色的铁流,沿着蜿蜒的山路奔腾而至,瞬间将显通寺的主要出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战马喷吐着白气,骑士们盔明甲亮,刀出半鞘,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与寺内的檀香气息格格不入。
香客们惊恐地四散退避,僧侣们纷纷从禅房、大殿中走出,面露惊疑不安。
为首的将领正是吴国贵。
他翻身下马,按着腰刀,龙行虎步般踏入山门,对迎上来、试图询问知客僧视若无睹,直接喝道:“奉大元帅钧旨,捉拿钦犯!闲杂人等,退避!”
声音如同炸雷,在寺院中回荡。
僧众一片哗然。
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闻讯匆匆赶来,双手合十,挡在吴国贵面前,语气焦急却仍保持着克制:“阿弥陀佛!将军息怒!此乃佛门净地,慈悲为怀,纵有天大事情,可否…”
“净地?”吴国贵狞笑一声,打断方丈的话,“净地就能藏匿叛国逆贼?大师,我等奉的是国法!让开!”
方丈面色悲戚,仍试图挽回:“将军!即便有罪,彼等既已踏入空门,便是放下屠刀,我佛慈悲,亦给…”
“啪!”
话未说完,旁边一名不耐烦的军士已然上前,用刀柄狠狠砸在方丈的肩颈处!
老方丈闷哼一声,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倒去,被身后惊慌的弟子们连忙扶住,瞬间晕厥过去。
“师父!”
“方丈!”
僧众们又惊又怒,却在那明晃晃的刀枪面前,敢怒不敢言。
吴国贵看都不看倒下的方丈,大手一挥:“搜!特别是正在剃度的地方!一个都不许放过!”
如狼似虎的军士们立刻冲入大雄宝殿、戒堂、僧舍…
片刻之后,后殿的戒堂内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
几名军士粗暴地拖着七个刚刚剃去头发、头皮泛青、身上还穿着俗家衣服却外面套着肥大僧袍的人出来。
他们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其中两个年轻人甚至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将军!人犯在此!正要行剃度礼,被我等当场拿获!”
吴国贵走上前,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七个试图借助佛门庇护逃脱制裁的乔家旁支,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怎么?以为剃了头发,换了这身皮,就能抹掉身上的罪孽?就能让尔等祖宗卖国求荣换来的金山银山变得干净?”
就在这时,山门外再次传来马蹄声。
吴宸轩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竟然亲自来到了五台山!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外罩墨狐大氅,缓步走入寺院,目光平静地扫过混乱的场面、晕厥的方丈、惊恐的僧众,最后落在了那七个被军士死死按住的、新剃度的“僧人”身上。
吴国贵连忙上前行礼:“元帅!”
吴宸轩微微颔首,走到那七人面前。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颤声道:“…元帅…开恩…我等…我等已决心皈依我佛,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
“佛?”吴宸轩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俯视众生般的冰冷与漠然,“佛度有缘人,度苦海众生,但度不了叛国贼。”
他的目光掠过他们光秃秃的头顶,仿佛在看几具没有生命的躯壳:“国法昭昭,善恶有报。尔等祖辈资敌叛国时,可曾想过今日?血债,必须血偿。这身僧袍,护不住你们,也玷污不了佛门清净。”
他顿了顿,不再看他们绝望死灰的脸色,缓缓转身,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逾泰山的话:
“带走吧。按律处置。”
军士们轰然应诺,粗暴地将哭嚎、哀求、咒骂的七人向外拖去。
他们的僧袍在挣扎中被撕破,露出里面华贵的丝绸内衣,显得格外刺眼。
吴宸轩最后看了一眼恢弘的佛像和袅袅的香烟,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转身,大步走出山门,翻身上马。
玄色的大氅在五台山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背影决绝而冰冷,仿佛在向天下宣告: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凌驾于他所制定的铁血国法之上。
佛,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