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郊外,新落成的“北方火器工坊”巨大的校场上,气氛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新鞣皮革的腥膻味以及钢铁的冰冷气息。
一排排身着崭新靛蓝色棉布军服的新军士兵,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初春的寒风中。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校场中央那一排排蒙着油布、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物件上。
“天下兵马大元帅驾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传令,吴宸轩在李定国、郝摇旗等一众高级将领的簇拥下,登上点将台。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
校场上数千将士,齐齐单膝跪地,甲胄铿锵,声震云霄:“参见大元帅!大元帅万胜!”
“平身!”吴宸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士兵们轰然起身,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严酷训练后的精悍。
“今日,召尔等前来,非为操演,而为授器!”吴宸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尔等乃我大明新军之脊梁,自当配天下最锋锐之矛,最坚固之盾!”
随着他大手一挥,覆盖在那些神秘物件上的油布被士兵们猛地揭开!
阳光下,寒光四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百支造型明显区别于旧式鸟铳的新式火铳。
枪管更长更厚实,枪托曲线更贴合肩窝,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精巧的击发机构——燧石击锤取代了火绳!
“此乃‘龙吟一式’燧发铳!”李定国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地介绍,“由格物院与保定、金陵火器工坊联合研制!摒弃火绳,以燧石击发,风雨无阻!射程、精度、射速,皆远超旧铳!更配有铳刺卡槽,近战可装刺搏杀,远胜刀矛!”
他拿起一支,熟练地演示装填、瞄准、扣动扳机。
燧石撞击火镰,火星迸射,引燃药池(虽然未装实弹),动作一气呵成,迅捷无比!
校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
紧接着,是数十门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新式火炮。
炮身相对短粗,炮架结构复杂而稳固,带有精密的转向和俯仰机构。
“此乃‘威远大将军炮’!”郝摇旗指着火炮,嗓门更大,“仿西夷加农炮改制,炮架灵活,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发射新式颗粒火药与开花弹,摧城拔寨,无坚不摧!”
他拍了拍冰冷的炮身,仿佛已经听到它在战场上轰鸣怒吼。
最后揭开的,是堆积如山的铠甲。
不再是笨重的全身铁甲,而是分为两种:军官配发的是由冷锻精铁打造的半身胸甲和护臂、护胫,轻便坚固,防护关键部位。普通士兵则是厚实的棉甲,内衬铁片,外面缀满碗口大的泡钉,既提供相当的防护,又保证了行军作战的灵活性。
“新式棉铁复合甲!”李定国拿起一件棉甲展示,“轻便坚韧,可御流矢刀劈!比旧式铁甲轻三成,利于长途奔袭!”
此外,还有数百匹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战马被牵入校场一角,嘶鸣声此起彼伏。
这些都是朝廷通过互市,从归顺的蒙古部落精心挑选的上等战马,将优先配发给新军骑兵和军官。
“自今日起!”吴宸轩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骚动,“新军各部,分批换装!燧发铳、新式炮、新甲胄、良驹战马,尽数配发!然——”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森严,“利器在手,更需精兵!换装之后,操练加倍!一月之后,本帅亲临校阅!凡铳法不精、炮术不熟、阵列不整、骑术不湛者,军官降级,士卒鞭笞!凡因懈怠导致器械损坏者,十倍赔偿!凡有敢私藏、倒卖新式军械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其家眷,流放宁古塔!”
冷酷无情的军令,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士兵们因获得新装备而产生的兴奋冷却下来,代之以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凛然的敬畏。
他们看着那些精良的武器铠甲,眼神变得无比炽热而坚定。
“谨遵大元帅军令!”震天的吼声再次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授装仪式后,吴宸轩在李定国的陪同下,巡视了工坊内部。
巨大的厂房内,炉火熊熊,锤声震耳。
赤膊的工匠们在高温下挥汗如雨,奋力锻打着通红的铁条。
负责制作枪管的匠人,小心翼翼地将烧红的铁管套在芯轴上反复锻打,以求内壁光滑均匀。
组装区,工匠们聚精会神地调试着燧发机构那精密的零件。
在一处试验靶场,吴宸轩亲自观看了一次燧发铳实弹射击演示。
十支新铳轮番射击百步外的木靶,命中率果然远高于旧式鸟铳。
然而,就在第五轮射击时,“砰”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
一支铳管竟在装药后炸裂开来,飞溅的碎片将旁边一名协助装填的苦役(满洲俘虏)当场击毙,血肉模糊!
现场瞬间死寂!
所有工匠和军官面如土色,负责此批枪管锻造的工头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吴宸轩面沉似水,缓步走到炸裂的铳管残骸旁。
焦黑的断口处,能看到明显的气孔和杂质纹路。
他捡起一块碎片,冰冷的金属边缘还带着一丝温热。
“查!”吴宸轩的声音冷得像冰,“此铳管所用铁料,出自何处?锻打几遍?淬火几次?负责工匠是谁?监工是谁?给本帅一查到底!”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新军将士之性命,系于尔等之手!若因尔等懈怠、偷工减料,致使将士未死于敌手,先亡于己械!其罪当诛九族!”
他转向李定国,语气不容置疑:“李帅,新军换装暂缓三日!所有已出库火铳,全部重新检验!凡有瑕疵者,一律回炉!工坊所有工序,增派监军!凡有玩忽职守、以次充好者,无论涉及何人,格杀勿论!负责此批枪管的工匠、监工、管事…全部拿下,严刑拷问!本帅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军法硬!”
“末将领命!”李定国眼中寒光爆射,杀气腾腾。
他深知,装备更新是提升战力的关键,但质量更是性命攸关!
元帅的铁腕,正是要杜绝任何可能的隐患。
吴宸轩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炸裂的铳管,转身大步离去。
校场上的欢呼犹在耳畔,而工坊内的血腥与警示,更让吴宸轩明白,打造一支真正的强军,除了精良的装备,更需要钢铁般的纪律、一丝不苟的工艺和冷酷无情的问责。
通往胜利的道路上,容不得半点侥幸与仁慈。
新军的利爪与獠牙,必须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臻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