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外，朔风如刀。
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抽打在巍峨的城墙上，发出呜呜的悲鸣。
城楼之上，大明讨虏军的赤色龙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猎猎翻卷，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如今贵为北疆经略使，地位仅仅只在吴宸轩之下的李定国，此刻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站在垛口之后，举着元帅府配发的黄铜单筒望远镜，久久地凝视着关外那片苍茫辽阔、白雪皑皑的土地。
他的目光越过冰封的辽西走廊，投向更北方的白山黑水之间。
那里，曾是建州女真崛起的龙兴之地。
如今，却成了残清余孽与新兴威胁——罗刹国东扩势力——苟合藏匿的渊薮。
“李帅，关外最新‘夜不收’回报。”副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风雪的寒意。
他递上一份密封的羊皮卷。
李定国放下望远镜，接过羊皮卷拆开。
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是潜伏在黑龙江流域的夜不收什长用炭笔所书：
阿巴泰残部约三千，裹挟索伦、达斡尔等山林部落青壮逾千，盘踞雅克萨旧堡及周遭密林。
罗刹“哥萨克”匪帮约五百，携火绳枪、小炮，已占据尼布楚，并沿黑龙江筑垒设点，与阿巴泰部往来频繁，似有盟约。
其哨探活动范围，已南扩至精奇里江口（结雅河口），距我瑷珲旧城不足四百里。
罗刹人筑城手段粗劣但速疾，以圆木为墙，内填夯土，上架火炮。
寒冬虽阻其大规模行动，然开春后，恐有大举南下或东侵朝鲜之举。
“哼！蛇鼠一窝！”李定国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
他将羊皮卷递给身旁的兵部侍郎兼理藩院副使杨珅。
“杨大人，你也看看。罗刹毛熊，贪得无厌，其觊觎我白山黑水沃土之心，昭然若揭！与阿巴泰等丧家之犬勾结，不过是想借刀杀人，坐收渔利！”
杨珅迅速浏览，眉头紧锁：“李帅所言极是。罗刹人火器犀利，兼有哥萨克骑兵剽悍，不可小觑。阿巴泰残部虽如冢中枯骨，然熟悉地形，勾结山林野人，亦为心腹之患。大元帅‘犁庭扫穴，永靖北疆’之谕，刻不容缓！”
“大元帅已将北疆防务全权托付于我，岂容这些跳梁小丑猖狂！”李定国语气森然，转身指向关外。
“靳统武！”
“末将在！”
“着你率本部骑兵一万，并新编‘山地斥候营’两千，即日出关！任务有三：其一，扫荡辽河套至松花江口一线残匪据点，凡遇抵抗之异族部落，无论老幼，尽数屠灭！筑京观以儆效尤！其二，重修并加固瑷珲、墨尔根（嫩江）、卜奎（齐齐哈尔）等旧城，广设烽燧哨卡，作为前沿支撑！其三，清剿区域内所有敢于依附罗刹或阿巴泰之部落，收其牲畜粮秣，迁其妇孺至关内安置，断绝残匪补给与兵源！所需民夫，就地征发！”
李定国的命令冷酷无情，透着浓烈的血腥味。
对待这些反复无常的关外部落和勾结外敌的残匪，他奉行的是吴宸轩“以杀止杀，以血还血”的铁律。
“末将领命！”靳统武抱拳，眼中凶光毕露。
他是执行这种“焦土”政策最合适的人选。
“李帅，”杨珅适时开口，他负责的是更长远和“软性”的羁縻，“对于尚未依附罗刹或阿巴泰，且对我朝表示恭顺的部落，如鄂伦春、赫哲、部分达斡尔头人，是否…可略施怀柔？大元帅亦有‘招抚汉民，分化蛮夷’之策。可许以互市之利，赐予‘守土’头衔，命其协助监视罗刹与阿巴泰动向？”
李定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此事由杨大人全权负责。互市地点，就设在卜奎城。但需切记：互市规模、交易物品种类，必须严加控制！铁器、火药、粮食，尤其盐、茶，严禁流出！凡有私通罗刹或残匪者，一经查实，灭其全族！另外，”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杨珅。
“遣精干之人，混入恭顺部落或商队之中，绘制山川地形图，尤其是罗刹人据点详情！此为重中之重！”
“下官明白！定不负元帅与李帅所托！”杨珅肃然领命。
他深知，这种怀柔背后，是更严密的情报控制和分化瓦解。
部署完前沿清剿与羁縻，李定国的目光回到山海关本身以及漫长的长城防线。
他走下城楼，来到关内一片新开辟的巨大校场。
这里，数千名士兵正在军官的号令下进行严酷的冬季操练。
队列、劈刺、火铳装填射击…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校场边缘，一群工匠在格物院匠师刘老五的指导下，正热火朝天地组装着几架结构复杂的机械。
“李帅！”刘老五见李定国走来，连忙行礼，指着地上巨大的木制构件和铁制部件介绍道，“此乃按格物院新图改良之‘威远大将军炮’炮架及转向机构！比旧式灵活稳固数倍！还有这新设计的‘棱堡’炮台图纸，”
他展开一卷厚实的羊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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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势而建，外墙倾斜，多面设炮位，相互策应，无射击死角！比传统方城更利于抵御火炮轰击！”
李定国仔细看着图纸上那奇特的星形结构，又摸了摸那坚固灵活的炮架，满意地点点头。
“好！刘大匠辛苦！开春之后，长城沿线，尤其是古北口、喜峰口、张家口等要隘，原有烽燧墩台，皆需按此棱堡规制加固改建！所需砖石木料，工部会全力调拨！炮位，优先配属新铸的‘威远大将军’和改良红衣炮！”
“是！小老儿定当竭尽全力！”刘老五激动地应道。
能为国效力，施展所长，是他毕生所愿。
李定国又转向随行的工部官员。
“关内各处火药工坊，产量必须再提三成！尤其是颗粒化火药和开花弹！储存务必要分散、隐蔽、防潮！若因保管不善出了纰漏，提头来见！”
“下官遵命！”工部官员冷汗涔涔。
最后，李定国走到校场点将台高处，俯瞰着在寒风中操练的士兵。
这些都是从各镇抽调的精锐，以及部分归顺的蒙古骑兵。
他们将是未来北征的主力。
“将士们！”李定国声如洪钟，盖过了风声，“关外残虏未清，罗刹又至！彼等觊觎我华夏膏腴之地，屠戮我边民，其心可诛！大元帅有令：北疆之土，寸草不予外夷！尔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所为何来？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犁庭扫穴，将那些魑魅魍魉，彻底逐出我汉家山河！让白山黑水，永沐大明之光！”
“驱逐鞑虏！犁庭扫穴！大明万胜！”震耳欲聋的吼声冲天而起，士兵们眼中燃烧着战意。
严寒似乎也被这冲天的气势驱散了几分。
李定国按剑而立，目光再次投向关外。
风雪更大了，天地一片苍茫。
但他知道，平静的雪原之下，是涌动的暗流和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山海关，这座天下第一雄关，连同它身后正在厉兵秣马的北疆大军，将成为吴宸轩手中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指向那片冰封雪裹、却注定无法平静的广袤土地。
一场决定北疆命运的较量，已在凛冬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