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掠过燕山,卷起北京城头的旌旗猎猎作响。
紫禁城养心殿内,炭火将殿内烘得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吴宸轩眉宇间的一丝凝重。
他正仔细审阅着户部呈上的奏报,上面罗列着北方诸省,尤其是新设奉天省的经济凋敝之状。
战火虽平,但关外千里沃野人口稀少,商旅断绝,民生困苦,远不及江南恢复之速。
“元帅,北方久经战乱,元气大伤。商贾畏途,货物不通,非但民生日蹙,长此以往,军需转运亦恐艰难。‘北方商业集市’之策,宜速行。”
吴宸轩的目光从奏报上抬起,落在殿内悬挂的巨大舆图上,指尖划过山海关、锦州、盛京(沈阳),最终停在“奉天省”三个字上。
“光琛所言极是。无商不活,无市不兴。这集市,便是撬动北地生机的杠杆。”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选址至关紧要,既要扼守要冲,便于货物集散,又需有足够空间容纳四方商旅。”
“臣以为,山海关外,锦州城东,此地扼辽西走廊咽喉,连通关内关外,水陆皆便。且锦州经奉天总督镇南侯李定国经营,已初具规模,驻军可保无虞。”
方光琛早有腹案,指向舆图上一处。
“锦州东…”
吴宸轩沉吟片刻,点头,“好!此地甚佳。传令李定国:一,于锦州城东择开阔平坦之地,即刻动工营建大型市集,名‘辽西大市’!设官署、货栈、邸店、车马行、客栈,务必齐备。二,晓谕关内外商贾、百姓:凡入市交易者,首年免市税,官府提供平价仓储、护卫。三,严令市集官吏,公平交易,严禁盘剥勒索,违者严惩不贷!另着户部,拨专款十万两白银,用于初期营建及招徕商旅之资。”
“元帅英明!此令一出,必如春雷惊蛰,唤醒北地沉寂商脉。臣即刻拟旨发往奉天。”
“慢,光琛,你可知我为何如此急切?”
“请元帅示下。”
“北地之凋敝,非仅民生之困,实乃心腹之患!”
吴宸轩站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北方苍茫的天空,“奉天新设,根基未稳。关外残余势力如阿巴泰之流,犹如疥癣之疾,虽不足撼动大局,却能不断袭扰,断我商路,劫我粮秣,使移民不安,令归附者观望。商市繁荣,则物资流通,百姓安居,消息灵通。商旅往来,便是最好的耳目。商税充盈,方可支撑更彻底的清剿。此乃固本培元,釜底抽薪之策!李定国在奉天,不仅要守土安民,更要以此市集为基,编织一张覆盖关外的巨网。”
“元帅深谋远虑,臣拜服。此策一石数鸟,北地根基可固矣!”
方光琛心中凛然,深躬一礼。
命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向奉天。
锦州城内,总督府衙署灯火通明。
李定国接到谕令,不敢怠慢,连夜召集麾下干吏与工部派员。
地图铺开,选址很快定在锦州城东二十里一处背风临河的平坦谷地。
“元帅严令,辽西大市乃北疆命脉所系,务必速成、实用、安全!工部负责营建规制,务求坚固实用,防火防盗。驻军分出一营,即刻清理场地,伐木采石,搭建简易工棚,让先期抵达的商贩有落脚之地。另派一标精锐,负责市集外围警戒及商路安全,凡有劫掠商旅者,无论何人,杀无赦!户房即刻张贴榜文,广传四方,将元帅的免税、护卫、仓储之利,宣告天下!”
随着榜文张贴,快马四出,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迅速在北方乃至关内激荡起层层涟漪。
十日后,第一批胆大的行商便已抵达。
他们是嗅觉最灵敏的一群人,从免市税和官府护卫的承诺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简陋的工棚区很快热闹起来。
来自山西的布匹、铁器,来自山东的盐、海货,来自关外深山老林的皮货、药材、山珍,甚至还有从更北边偷偷运来的少量东珠、人参,开始在市集上出现。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日的萧瑟。
李定国身着便服,在几名精干亲卫的簇拥下,悄然巡视着这片初具雏形的“辽西大市”。
他看到满面风霜的晋商小心翼翼地展示着自家的铁锅;看到关外猎户用生硬的汉话推销着上好的貂皮;看到山东来的盐贩子正和奉天本地的粮商低声商议着以粮换盐。
虽然条件简陋,货物也不算丰盛,但那股顽强求生的商业活力,已如星星之火般点燃。
“禀大帅,昨日截获一股试图袭扰粮队的马匪,是阿巴泰残部指使的鄂伦春人,已被全歼,枭首示众于市口。”
一名负责治安的标统低声回报。
李定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做得好。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敢动大市商旅一根毫毛的下场!告诉兄弟们,眼睛放亮些,商旅就是我们的眼睛,也是元帅棋盘上的活子。这辽西大市,必须立住!”
他望向远处正在搭建的官署地基,心中默念:“元帅,您布下的这颗棋子,末将定为您守好。待春暖花开,商路如织,便是彻底绞杀残清,犁庭扫穴之时!”
寒风依旧凛冽,但辽西大市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商贩们眼中闪烁的希望,以及那一排悬挂在木杆上狰狞示众的马匪头颅,都预示着北地一股新的力量正在吴宸轩的铁腕与方略下,艰难而坚定地萌发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