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气氛肃穆。
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堆积如山的账簿已被整理成一份份条理清晰的摘要册页。
户部尚书方光琛、度支审计司主官高得捷（新任，以铁面无私着称）、以及几位户部核心侍郎肃立阶下。
吴宸轩端坐御座，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手中的《大明昭武元年财政收支总览暨昭武二年预算草案》。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方光琛沉稳的汇报声在回荡。
“启禀大元帅，昭武元年（永历帝年号，实际为吴宸轩掌权第一年），我朝财政，于百废待兴、战事未绝之际，推行新制，整肃贪蠹，开源节流，幸赖大元帅洪福，将士用命，官吏勤勉，终得岁入岁出，大体相抵，略有盈余。谨为大元帅详陈。”
“岁入方面，田赋丁银因推行‘摊丁入亩’及‘官绅一体纳粮’，加之北方屯田初见成效，江南清丈土地后税基扩大，岁入计纹银八百九十五万两，较前朝预估基数，增三成有余。此为新制第一大功！”
“盐课方面，两淮盐引竞销试点成功，盐引售罄，盐质提升，私盐受遏。加之河东、长芦、四川盐区整顿，岁入盐课四百二十万两，增幅近两成。唯两浙盐区因旧商抵制及私盐反扑，略逊预期。”
“关税商税，自运河漕运恢复，海禁部分松弛，南北货物流通渐旺。加之整顿市舶司，严查偷漏，岁入关税商税计二百一十万两，恢复至战前六成水平，潜力巨大。”
“矿课及专卖，山西煤铁官营及特许民窑贡献稳定，盐铁专卖新制下，铁器课税亦有增加。岁入一百五十万两。”
“抄没及罚赎，整肃贪官、查抄通敌晋商票号、抗税士绅等所得，岁入纹银三百八十万两。此项虽巨，然非常例，不可持续。”
“总计岁入纹银两千零五十五万两。”
方光琛每报一项，都辅以简明的对比和原因分析。
吴宸轩微微颔首，新财政制度和强力整肃的效果是显着的。
“岁出方面，军费开支，此为最大支出。北伐扫尾、关外清剿、边防哨所建设及新军编练、火器工坊运转、将士粮饷抚恤…岁支纹银一千一百八十万两！占总支出一半以上。然，此乃定鼎安邦之必需，且李定国、郝摇旗等将领严控浮费，较预算略有节余。”
“百官俸禄及行政开支方面，新朝初立，官吏队伍整肃后相对精简，加之《财政铁律》严控浮费，岁支四百二十万两，控制得力。”
“工程营造方面，河套、宁夏水利工程，北疆、西北哨所建设，道路桥梁修缮，岁支二百八十万两。此乃固本培元，功在长远。”
“赈济及民生投入包括北方推广新农具良种补贴、工巧局运转、部分灾荒赈济等，岁支一百五十万两。”
“皇室用度及赏赐方面，永历帝用度及宗室供养，严格控制，岁支仅二十五万两，远低于历朝。”
“总计岁出纹银两千零五十五万两。”
“收支相抵，盈余…纹银零两。”
方光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随即又补充道，“然，此乃未计入抄没罚赎等非常项收入之结果。若计入该三百八十万两，则实际盈余三百八十万两。此盈余，已按大元帅谕令，尽数封存于内帑‘备战库’，以备不时之需。”
“零盈余？”
吴宸轩放下奏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第一年，能在大规模军事行动和建设投入下做到收支平衡，已属不易，抄没所得更是意外之财。
但这也清晰地反映出帝国财政的脆弱！
军费负担极其沉重，常规收入虽增长但远未到丰裕程度，一旦战事再起或遭遇大灾，极易陷入困境。
度支审计司主官高得捷出列，声音冷硬如铁：“禀大元帅！审计司详核昭武元年各部各省账目，依《财政铁律》，共查出各类问题三百七十一项！主要集中于地方留存银两挪用五十三起、仓粮虚报损耗八十七起、工程物料账实不符一百零五起、俸禄冒领二十六起。涉案官吏胥吏共计一千二百余人，其中品官七十六人。审计结果已移交刑部及都察院，依律严办！追回赃款赃物折银约四十五万两。此等蠹虫，乃财政肌体之痈疽！”
吴宸轩眼中寒光一闪：“查得好！继续深挖，一个不留！追回之款，充入国库。刑部，加快审结，明正典刑，邸报告示天下！本帅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铁律》的刀子快！”
“臣遵旨！”
刑部侍郎连忙出列应道。
方光琛接着呈上《昭武二年预算草案》：“鉴于昭武元年收支状况，臣等拟定昭武二年预算如下！岁入预估两千二百万两，基于田赋、盐课、商税稳步增长预期，抄没收入不再计入常规。”
“岁出预算，军费一千万两，较上年压缩，因大规模战事减少，重点保障边防、新军训练及火器研发。”
“官俸行政四百五十万两，新增部分主要用于度支审计司扩编及基层劝农、工巧官吏俸禄。”
“工程营造三百五十万两，重点投入黄河下游堤坝加固、江南水利扫尾、完善边防哨所。”
“民生投入二百万两，重点投入扩大高产作物推广、增加工巧局扶持、预备平抑粮价基金。”
“皇室用度三十万两微增。”
“总计两千零三十万两。”
“预期盈余一百七十万两。此盈余，建议半数继续充实‘备战库’，半数投入‘格物院’及‘时务学堂’，以培植人才，固国家长远之本。”
这份预算草案，体现了“量入为出、保障重点（军事、基建、民生基础）、压缩浮费、着眼长远”的思路。
尤其将军费控制在一千万两，虽仍是最大头，但较上年大幅下降，将更多资源转向建设和民生。
吴宸轩仔细审阅着草案，沉吟片刻：“军费预算，需吴国贵、李定国、郝摇旗、马宝等将领联署确认，确保边防无虞、战力不损。民生投入，尤其农技推广与工巧扶持，可再增五十万两。此乃固本之策，不可吝惜。格物院与时务学堂预算，增至一百万两！人才，乃未来之军费，未来之税收！其余，照准。”
他合上草案，目光扫过阶下重臣：“昭武元年，财政初立规矩，整肃蠹虫，成效可见。然，平衡脆弱，隐患犹存！昭武二年，当以‘开源节流，提质增效’为要！”
“户部需着力于商税关税，优化市舶，鼓励工商。盐铁新制，全面推开，务求实效。北方屯田、江南织造之利，需深入挖掘。”
“预算即为铁律！无预算不开支！审计司，眼睛要更亮，刀子要更利！凡超支、挪用、虚报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
“各部各省，当知国库每一两银子，皆来自百姓血汗，用于社稷安危！务必精打细算，讲求实效！若让本帅发现谁人浪费公帑，或工程虚耗，定斩不饶！”
“臣等谨遵大元帅谕令！必当殚精竭虑，为国理财！”
方光琛、高得捷等人齐声应诺，声音在庄严的暖阁内回荡。
帝国的财政巨轮，在经历了第一年的惊涛骇浪和强力整修后，正沿着吴宸轩设定的“铁律”航道，向着更为稳健却也充满挑战的第二年，破浪前行。
那份薄薄的盈余预算，承载着这个新生政权对未来的期许与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