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闻言,海瑟音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轻轻放下杯子,姿态优雅。
“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这个问题你很早就想问了吧,阁下。”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在第一次见面时?还是更早?”
颜欢摸了摸下巴:
“那你跑步的时候会打嗝吗?肚子里的水会不会咣当响?”
“你不喝水的时候,里面的液面会下降吗?需要定期补充吗?会不会蒸发?夏天会不会觉得里面很热?冬天会不会结冰?”
海瑟音静静地听着他连珠炮似的问题,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最后竟变成了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的轻笑。
她微微歪头,看着颜欢,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
“你若实在好奇的话,”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不如与我共同觅食一遭?或许,你能亲眼看到答案呢。”
“那算了。”颜欢摆手拒绝,随后转身,朝着云石天宫的方向走去,将海瑟音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容抛在身后。
一路上,尽是些祥和的景色。
孩童在打扫干净的街巷里追逐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
临街的住户敞着门,传出家常的交谈和餐具碰撞的轻响。
一些小店铺还开着,店主趴在柜台上打盹,或是与熟客闲聊。
空气里飘着炊烟、植物清香和刚刚点燃的驱虫草的味道。
一开始,颜欢还觉得这些新生的翁法罗斯人会因为地盘问题、资源分配或者过往轮回里积累的恩怨而吵起来,甚至爆发冲突。
既然黑潮没了,那不得准备准备内斗么?
历史的剧本似乎总是这样上演。
不论是雅利洛vi还是仙舟罗浮,都是这样。
外部压力消失后,内部的各种矛盾往往会浮出水面,甚至激化。
权力、利益、理念…总有东西值得争夺。
就比如悬锋人,天性就喜欢干架,好斗几乎刻在骨子里,没准会最先发动战争也说不定。
还有那些曾经看刻律德菈不爽、被她铁腕镇压或清理掉的势力,当初被丢湖里淹死的元老们应该也复活了,哪能跟她和和气气的。
来到云石天宫前沿那片开阔的、铺着白色细碎石材的广场时,颜欢看到了先前那四名黄金裔。
曳石爵、断锋爵、冬霖爵以及吟风爵。
他们分散在广场边缘和通往天宫的阶梯附近,正拉住一些路过的居民,看样子还真在打听那两只大地兽的下落。
不远处,广场中央一座抽象雕塑的阴影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披着简单的深色斗篷,兜帽没有拉起,露出淡蓝色的短发和沉静的侧脸。
她也正在观察着那四位忙碌的将领,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幅与自己无关的街头即景。
“?”
“刻律德菈?”
颜欢望着她那即使在人群中也显得有些孤零零的矮小身影,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四周。
没有披甲执锐的护卫肃立两旁,没有神情肃穆的官员簇拥,也没有任何面露愤恨的人专程跑过来骂她或试图袭击。
她就那么独自站着,像任何一个偶然在此驻足欣赏景色或思考问题的普通居民,尽管她身上那股无法忽视的气质,与周围祥和的氛围格格不入。
听到由远及近、略显随意的脚步声,刻律德菈微微侧头,看见颜欢走来,便淡然开口:
“你来了啊,救世主。”
“新世界真是祥和,没有刀剑,没有火焰…竟是这般仁慈。”
她望着广场上零星走过的、表情轻松的人们。
“?”
“这对吗?”颜欢眯起眼睛,走到她身边,也看向周围安宁的景象,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你仇家应该很多的吧,元老院那些老骨头,还有被你清算过的家族、被你打压过的势力……居然站在这没人砍你,也没人过来吐口水。”
他甚至还特意看了看地面,很干净。
“难道说…记忆淡化处理后,他们连仇恨也一并简化掉了?全部释然了?”
他觉得这不太可能,有些情绪是刻在灵魂里的。
“当然不。”刻律德菈摇头,目光依旧平视前方,淡淡的说:
“他们并没有忘记该恨谁。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毫无波澜。
“他们已经被我提前处死了。”
颜欢:“……”
他转头看向刻律德菈。
小女孩般的身躯包裹在朴素的斗篷里,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朦胧,但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玩笑或愧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牛逼。”
刻律德菈似乎并不在意颜欢的夸奖,她看着这一片祥和的景象,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满足的意味:
“你看,比起颂歌与雕像,臣民们的笑语才是对君王至高的赞美。”
“看,他们每个人都在相谈甚欢,不必担心明天是否还有粮食,不必恐惧黑夜中会涌出怪物,也不必在绝望中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开始。”
“这样的景象,比任何凯旋仪式都更让人愉悦。”
“你不颁布点什么政策吗?”颜欢换了个话题,指了指那些看似无忧无虑的人们。
“毕竟现在翁法罗斯人口那么多,社会结构等于是推倒重来。不得提前做点准备,规划规划土地、资源、法律什么的?”
闻言,刻律德菈轻轻摇头,斗篷的布料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为时尚早。”
她的回答简短。
理由也十分有人情味。
“他们经历了太久太久的紧迫,每一世都在为生存挣扎,为使命奔波,为虚无的目标献祭。”
“我借走了他们的人生,强迫他们跟随我进行那场看似永无尽头的逐火之旅…现在,也该让他们好好放个长假了。”
“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因逐火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