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三个,都给我滚出去!”
深夜,
子时刚至。
“吱呀……”
寮房的门被轻声推开,一道身着华贵紫绛色宫装的身影步入。
杨花今夜再次打扮得格外端庄,
云鬓高绾,
珠钗微颤,
如同一位出自高门的贵夫人,
只是眉眼间凝结的冰霜,将那分刻意营造的雍容压得透不过气。
她看也不看屋内另外三人,
目光如冷电,
直直刺向禅床上盘膝闭目、仿佛已入定的宋宁,
朱唇轻启,
吐出的话却寒冽如冬夜罡风。
“踏踏踏踏……”
杰瑞、乔和朴灿国本带着忐忑与一丝期待候在一旁,
闻言如蒙大赦,哪里敢有半分迟疑?
几乎是连滚爬带,
仓惶地窜出寮房。
临走时,
杰瑞甚至回头飞快地瞥了宋宁一眼,
那眼神复杂,混杂着“自求多福”的意味。
“砰。”
房门被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小心掩上,
隔绝了外界。
寮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余灯花偶尔爆开的微响。
一股甜腻馥郁、带着暧昧暖意的特殊体香,
自杨花身上弥漫开来,
逐渐充斥了整个空间,与这冰冷对峙的气氛形成诡异反差。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
杨花就那样站着,
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在宋宁身上,胸膛微微起伏。
她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等她预料中的解释、安抚,或是……道歉。
可宋宁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
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只有手中那串乌黑的念珠,在指间以恒定而缓慢的速度捻动。
这沉默的对抗终于耗尽了杨花的耐心。
“小和尚!”
她蓦地开口,
声音不再是最初强装的冷硬,
反而泄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怨愤,
三分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哽咽,
更有六分浓得化不开的凄楚哭腔,
尾音颤着,直勾勾地砸向禅床上的人:
“你……不给我道歉吗?!”
宋宁的眼睫终于动了动,
缓缓掀开。
那双眸子清澈平静,
映出杨花那张写满了冰冷、怨怼、委屈与伤心交织的白皙脸庞。
“小僧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平直无波,带着真正的疑惑,
“为何要向檀越道歉?”
“你——!”
这一个“错”字,
仿佛点燃了杨花所有酝酿的情绪。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在她描画精致的眼周打转,
将落未落,
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她向前踏了一小步,
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字字泣诉:
“你在秘境里……说的那些话!那些冰冷刺骨、无情无义的字句!你可知……你可知我当时听了,心像被钝刀子割着,一下一下,碎得生疼!难受到几乎喘不过气!你那样对我……难道、难道就不该给我道个歉吗?!”
“语言或许能伤人,”
宋宁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她泪眼朦胧的脸上,
没有丝毫动摇,也没有歉意,
“但它杀不死人。”
他顿了顿,
语气依旧淡然,却抛出了一句让杨花瞬间僵住的反问:
“可当时,女檀越您祭出的那柄飞剑,却是实实在在,想将小僧置于死地。相比之下,难道不是檀越您……更该向小僧道歉吗?”
“啊???”
杨花脸上的哀婉委屈瞬间凝固,
被一片实实在在的愕然取代。
她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随即——
“噗嗤……哈哈哈哈哈!”
她竟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
笑得花枝乱颤,
前仰后合,
方才那泫然欲泣、心碎神伤的模样荡然无存,
仿佛只是一张随手撕下的面具。
她伸出一根染着蔻丹的手指,
虚虚点着宋宁,
笑声里满是嗔怪与一种发现有趣玩物般的兴味:
“哎哟!哈哈哈哈……你这小和尚!这张嘴啊,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比那琉璃盏还滑,比那绣花针还利!给姐姐低个头、说句软话、哄一哄又怎么了?能少了你一块肉不成?嗯?”
“对便是对,错便是错。”
宋宁丝毫不为她的笑声所动,
声音依旧平稳如古井,
“是非须得分明。是小僧的过失,小僧自当赔礼。若非小僧之过……”
他抬眼,静静看向她:
“小僧也绝不会妄担。”
“好好好,是姐姐错了,是姐姐不该动飞剑,吓着我们家小和尚了。”
杨花的笑声渐歇,
姿态慵懒地摆了摆手,
瞬间又恢复了那副黏腻如蜜糖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委屈和大笑都只是幻影。
她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勾人的尾韵,
“姐姐给你道歉,好不好呀?
“踏、踏、踏……”
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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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步轻移,
腰肢款摆,
带着那身馥郁的香气,径直朝禅床走去。
“小和尚,你可是姐姐的心尖尖、肺肝肝,你心里明镜似的……”
她柔声说着,
已来到床边。
这次却没有像上次那般直接缠上去,
而是侧身,轻轻坐在了宋宁身旁的禅床边缘。
她转过脸,
目光如同黏稠的糖丝,
缠绕在宋宁清秀的侧脸上。
伸出一只保养得宜、柔软微凉的手,
极轻极缓地抚向他的脸颊,
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
“小和尚,你呀……就是姐姐心尖上最软的那块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搁在眼里都怕风吹着了。”
杨花的声音黏得能拉出丝来,
每一个字都裹着蜜,
带着近乎蛊惑的温柔气音,在寂静的寮房里幽幽盘旋。
“疼你、怜你、护着你还来不及呢,怎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
她的指尖悬在宋宁颊前,
似触非触,像羽毛拂过。
甜腻的嗓音里掺进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捉摸的颤抖,
仿佛某种坚硬的东西在深处裂开了一道缝:
“姐姐待你……这片心是真的。哪怕天塌下来,宁可砸着我自个儿,伤着我这副皮囊,也绝不会……让你皱一下眉头,动你一根头发丝儿啊……”
说罢,
她轻轻将头靠在宋宁肩上,云鬓上冰凉的珠钗贴着他灰布的僧衣。
这个动作少了几分刻意的风情,
多了些倦鸟归林般的依偎。
她对着虚空,
又像是只对身边这沉默的人,
幽幽叹道,语气里是罕见的、近乎妥协的柔软:
“往后啊,姐姐什么都依你。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姐姐就想法子给你搭梯子;你想要海底的月亮,姐姐就学着去捞。你不想做的事,姐姐再不逼你半分……只要你高兴,姐姐怎么样都成。”
她抬起头,
转过脸,
目光盈盈地望进宋宁平静的眼底,
那深情款款的模样,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也动摇几分:
“你若不乐意与姐姐同榻而眠,那咱们就清清白白地说说话。姐姐绝不迫你。可你若是……若有一丝情愿,”
她眼波潋滟,
红唇凑近他耳畔,气息温热,
“姐姐必定使出浑身解数,从智通那老秃驴都没有体验过的,姐姐独自给你一人使用,让你比那天上的神仙……还要快活逍遥。”
“好,我不愿意。”
宋宁等的似乎就是这句。
她话音刚落,
他便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踏踏踏踏——”
随即起身,
拂了拂僧袍,
径直朝寮房外走去,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呃……”
杨花脸上那足以融化冰雪的深情瞬间冻结,
化为一片茫然的愕然。
她维持着半倚的姿势,
眼睁睁看着那灰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紧接着,
寮房里爆发出又嗔又怒的骂声,
先前所有的柔情蜜意被炸得粉碎:
“好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秃驴!负心薄幸的木头疙瘩!姐姐我一番真心全喂了……喂了门口那只看门的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你倒好,比那殿里的泥菩萨还硬!菩萨还能听人诉诉苦,你连句囫囵话都懒得听全!”
她越说越气,
抓起手边一个软枕朝门口掷去,
当然只砸中了空气。
“走走走!有本事别回来!让那后山的野狐狸精把你叼了去!瞧你这不解风情的呆样,狐狸精都得被你气哭了!姐姐我算是瞎了眼,演了半天戏给瞎子看!呸!下次再理你,姐姐我就不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