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在几乎凝滞的空气里硬生生凿开一道口子。
发出持续而细微的“嗡嗡”
将李清爱孤零零的影子钉在身下。
没有阴影可供躲藏，也没有昼夜可供分辨。
门上那个仅容饭盒通过的方形小孔被从外侧拉开，
一份标准制式的铝制饭盒被无声地推了进来。
甚至看不见递送者的手指。
紧接着，“咔嚓”
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
李清爱背靠着沁入骨髓般寒冷的钢铁墙壁，
缓缓滑坐在地。
她原本清冷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浓重的萎靡与疲惫，
嘴唇因缺乏水分而微微起皮。
自上次那场以测谎仪刺耳蜂鸣告终的审讯后，
她就被直接转移到了这里。
多久了？
她不知道。
这里的时间是粘稠的、停滞的、被抽离了参照物的虚无。
判断“天”
和这每天三次、精确却漠然的“咔嚓”声。
“踏…踏…踏…”
脚步在空旷的室内带起轻微的回音。
拾起那个尚有余温、却无法温暖任何东西的饭盒。
吞咽。
缺乏生机。
食物仅仅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运转的燃料。
然后再次靠回墙壁。
目光涣散地投向头顶那盏永不熄灭的灯。
像一颗冻结的、没有温度的太阳。
看出时间流逝的痕迹，或是自己命运的纹路。
带着沉重的拖拽力。
她几乎要沉入那片无梦的、黑暗的睡眠之海——
那是她目前唯一能获得的、短暂的逃离。
就在她的眼皮即将彻底合拢的刹那——
“轰隆。”
骤然炸开！
那扇她以为会永远紧闭的厚重钢铁大门，
竟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是宋宁吗……他来救我了……”
让她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从脑海中爆发！
一个熟悉而冷峻的身影站在门口，轮廓硬朗如刀削。
是那名审讯她的年轻军官。
“不是宋宁……这里也不是《白娘子传奇》怪谈……”
落在李清爱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的脸上。
“李清爱。”
“将军恩情，允许你的亲人前来探望。”
门外的光线似乎晃动了一下。
隐约浮现出另外两个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遥远和脆弱的身影。
“清爱啊……”
“你糊涂啊！将军对我们李家恩重如山！当年你爸爸重伤，是将军特批的医疗资源才救回来的；你弟弟能进最好的学校，也是将军过问的……我们一家的安稳，都是将军给的！这份恩情，比山重，比海深，我们得记一辈子，得用一辈子去还啊！”
“清爱，爸爸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那些……那些‘规则怪谈’里的东西，再惊险，再离奇，那也是暂时的，是虚的！就像看了一场很长很真的电影，可电影散了，人总得回到现实里来。现实里，有你的家，有生你养你的土地，有对你恩重如山的将军和国家。这才是你真正的根，是你该拼命守护的归宿！”
“姐，爸妈说得对……你别再惹将军生气了。我们……我们都怕。”
话语里交织着亲情、恩情、恐惧和对“现实”
试图将她从某种他们无法理解也深感不安的“歧路”上拉回。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回答。
就在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劝诫声中，
如同撕裂厚重乌云的闪电，猝然劈开她脑海中的混沌与疲惫！
她想起了宋宁。
那是在《白娘子传奇》即将结束前的某个深夜，
他看似随意，却目光沉静地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如果你回去，记住，只说真话。一句假话都不要说，哪怕真话听起来很危险，甚至会让你陷入更麻烦的境地。因为在那里，谎言是最容易被利用和击穿的弱点，而真话……或许才是唯一能让你保持清醒、甚至找到缝隙的锚点。”
“道歉……努力……改正……”
连日来的萎靡、挣扎、以及被亲情与恩义拷问的痛苦，
仿佛找到了一个支点。
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柔顺的、带着歉意的笑容。
“爸，妈，小弟，”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将军的恩情，我没忘。国家的栽培，我也不敢忘。”
笑容里掺入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挣扎：
“我知道现实才是根本。我也一直在努力……努力调整自己，努力分清那边和这边的界限。可是……”
“有些事情，不是道理上明白，心里就能立刻拧过来的。在那边经历的一些东西……一些信任，一些……感觉，它们太真实了，像烙印一样。我现在……还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某些反应和念头。我很抱歉，让家人担心，也让上面失望了。”
“但请你们相信，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调整好自己，努力……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似乎觉得女儿只是“一时迷惘”，而非“不可救药”。
弟弟也松了口气。
而一直如同雕塑般立在门口、冷眼旁观的年轻军官，
极细微地，线条松动了一丝。
将军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立刻百分之百“正确”
而是一个态度上愿意“靠拢”、并且将问题归因于“心理创伤后遗症”这类可控范畴的对象。
在一种微妙的、各取所需的“满意”中结束了。
父母满意于女儿似乎“听进去了”条路走到黑；
军官满意于她表达了“努力改正”为后续评估留下了空间；
甚至……李清爱自己也感到一丝异样的“满意”
说了真话。
沉重的铁门再次隔绝了内外。
只剩下头顶白炽灯永恒的嗡鸣。
目光却不再涣散。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投向某个固定的方向，
跨越无法计量的空间距离，看到一个模糊却坚定的青衫轮廓。
“谢谢。”
在这里，时间依旧没有意义。
“轰隆——！”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正式的开门声，猛然响起！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那位曾在审讯室居中而坐、白发苍苍、不怒自威的高层军人。
而是一队气息更加冷峻、装备更加精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特种武装人员，
沉默地肃立着，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却带着决定命运的重量，在空旷的囚室里沉沉落下：
“李清爱。”
“将军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