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头，你身为公门中人，朝廷命官，有些事……亲自动手，终是不便。”
陷入痛苦的沉默。
陡然出声打破了僵局。
目光落在李公甫紧握的拳头上。
“不如……由我来代劳，替你杀了这欺你、瞒你、将你玩弄于股掌的宋宁。如何？”
杰瑞心中却已是一片冰凉的明悟。
目睹了所有的一切。
只有宋宁。
扎入他狂傲的心底。
“难道……真如他所说……”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契合现实的声音，
“我杰瑞，通关十次【规则怪谈】的传说级‘神选者’，拥有黑鳞钢躯，实力碾压……到头来，却真的只是他传奇故事里，一个注定被击败、用来衬托主角光环的……反派配角？一块被他踩在脚下、助他登上更高处的……垫脚石？”
而是火山喷发般汹涌而来的、焚烧理智的不甘！
他凭什么只能是配角？
他杰瑞绝不信命！
脸色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就是现在！
“轰——！”
杰瑞眼中凶光爆射！
不能再等了！
此刻或许是击杀宋宁最后的机会！
他也要搏这最后一击！
“刷——”
直轰宋宁头颅！
“刷——！”
拳锋刚出，破空声尖啸！
“还没轮到和你算账！”
一声压抑着无边烦闷与怒火的低喝炸响！
只是袍袖猛地一拂！
“嘭！！！”
一股浑厚刚猛、沛然莫御的无形内劲，
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杰瑞的侧肋之上！
“呃啊——！”
护体的残破黑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身形便不受控制地横飞出去。
“李公甫从始至终都没有使出全力，而现在……才是他真正恐怖的实力！”
“咔嚓……轰隆！”
落叶纷飞。
“噗！”
脸庞痛苦扭曲的杰瑞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
重重摔落在地！
李公甫才缓缓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
抬起了头。
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与苍凉。
“唉……”
“寻找并确保‘天选之女’履行使命，是你们组合天机者的责任。小青……奉命劫走姣容，是执行你们的计划。此事，我虽心如刀割，但……不怪你们。”
却带着更加锋利、更加锥心刺骨的寒意，
“我真正恨的，怨的，无法释怀的……是你宋宁，早已知晓一切！”
“你却将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看着我为你奔波卖命。”
“你在幕后冷静布局，而我，还有姣容，都只是你棋盘上任你摆布、随你拨弄的棋子！”
“你可曾有过一丝一毫，将我们当作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来看待？”
“你若早些告诉我实情，告诉我姣容就是天选之女，告诉我这关乎满城百姓的生死……”
“我李公甫，或许会痛苦，会挣扎，会发狂……”
“但我未必就不明白你所说的天下大义，未必就……真的会为了一己私情，置百万生灵于不顾！”
“而你……”
“连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痛苦但清醒地做出牺牲的机会，都未曾给过我。”
“你给我的，只有欺骗和既成事实。这才是最让我心寒之处。”
李公甫那番混杂着痛苦、指责与一丝幻灭的话语落地后，
空地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以及杰瑞压抑的、破败风箱般的喘息。
许仙、重伤的李清爱，乃至靠在老树的杰瑞，
所有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场中央那两人身上——
一个冷静的布局者。
宋宁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甚至没有一丝被戳中心事的动摇。
“李捕头，你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情真意切，听起来是苦主在控诉恶人。”
“但，这口‘欺骗利用’的黑锅，你不能就这么扣在我头上。”
“我——不认。”
似乎没料到宋宁会如此直接、如此“无情”地否认情感层面的指控。
宋宁紧接着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问你，李捕头。”
“如果——我同样瞒着你，但用的方法是暗中操作，将‘天选之女’的身份，从姣容姐姐身上，‘换’成了另一个符合条件的女子。”
“最终的结果是：临安瘟疫得解，百万百姓获救，而姣容姐姐因为从未被卷入其中，平安无恙，至今仍在府衙后院，为你缝补衣裳，等你回家。”
宋宁的目光紧紧锁住李公甫骤然收缩的瞳孔，
“那么——到了那时，你得知我瞒天过海，骗了你，也‘利用’了你达成了目的……”
“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恨我入骨，怨我欺瞒，怪我无情吗？”
“你会吗？”
“……”
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有些……苍白。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是”。
“你看，问题从来就不在于我是否‘骗’了你。”
“愤怒的根源，在于‘利益’受损——确切地说，是你最珍视的‘姣容的安危’这份利益，受到了威胁，乃至可能被剥夺。”
“若她安然无恙，欺骗可以是‘不得已的妙计’；若她身处险境或遭遇不测，欺骗就成了‘不可饶恕的背叛’。”
“这，是你李公甫的私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请你不要将它包装成对我‘品性’的控诉，把‘欺瞒’这顶道德大帽，扣在我不得不为的选择上。”
“若姣容姐姐最终活下来，你非但不会恨我，还会感激地赞我一声‘苦心孤诣，保全姣容’。”
“而她现在生死未卜，你便恨我入骨。这与欺骗本身，又有多少关系？”
露出赤裸裸的现实逻辑。
脸色忽青忽白。
他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是我的私心。全部都是。恨你也好，怨你也罢，归根结底……只关乎姣容是生是死。”
仿佛耗尽了他在此事上最后的道德制高点。
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不顾一切的希冀，
死死盯住宋宁。
问出了那个从庆余堂开始就深埋心底，
“在庆余堂，你夺走尚方宝剑时对我说……”
“姣容她，不会死。”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全然的恳切，
“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你当时……为了稳住我，为了拿到剑，才说的又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