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禅房。
一如当下房中几人复杂的心绪。
但那两道雪白的长眉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
脸上每一道纹路都刻满了难以化解的纠结与挣扎。
此刻也显得有些紊乱、晦暗。
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与逼迫。
一旁的戒律堂大师兄则显得有些无措,
粗犷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该如何开口。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那金色的瞳孔中不再有往日的决断与威严,
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矛盾。
“阿弥陀佛……”
“老衲此番断供全城草药,已然背离了佛门慈悲济世的根本戒律,踏破了底线。”
“此举……已种下恶因。”
“即便……即便最终侥幸,凭借抢夺来的天机功德,勉强铸就金身,成就那所谓的‘肉身成佛’,也绝非圆满无瑕之果位。”
“届时,滔天业障必定如影随形,反噬己身!”
“非正道,实乃饮鸩止渴!”
“更何况,如今那白素贞,有临安府衙倾力庇护。”
“陈伦以官府大义、皇权法度为她张目。”
“李公甫手持尚方宝剑,代表人道王朝气运!”
“我等若在此刻强行对她动手,便是公然与整个王朝人道之力为敌,与亿兆生灵的秩序意志相悖!”
“此举……必遭天谴人怨!即便……即便计划成功,贫僧……”
“是否还能在那无尽业力与人道反噬之下保住佛果,都在两可之间,希望渺茫!”
浇在了杰瑞和卡特琳娜心头。
两人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挫败。
也忍不住无声地重重叹息了一声。
在“搏一线生机”与“恪守底线、避免更大业障”
他内心的倾向已然明了。
“不动手?不动手你就连这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卡特琳娜看着法海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
“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素贞功德圆满,看着你和我们所有人一起,坠入失败的深渊!现在犹豫,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却依旧不语。
“呵呵……真是讽刺。我们所有人,包括杰夫在内,为了助师尊您成就佛果,可谓殚精竭虑,甚至不惜性命!”
法海那古井无波的脸庞几不可察地剧烈抽动了一下,
连捻动佛珠的动作都为之顿挫。
“如果……如果当初师尊您能稍微听进去一点杰夫的意见,信任他的推理,何至于被那宋宁玩弄于股掌之间,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进退两难、几乎山穷水尽的局面?!”
随即又化作一声充满失望与悲凉的叹息:
“可惜……现在看来,师尊您不仅是当初听不进杰夫的话,如今……连我们这些仅存弟子的肺腑之言,也听不进去了。”
“我们这般苦苦相逼,机关算尽,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与业障,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们自己吗?”
“不!都是为了师尊您能够肉身成佛,证道菩提啊!”
也彻底失望。
“罢了……师尊自己都不急,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又在这里急什么呢?走吧。”
背影带着一种被抛弃的萧索。
“等下。”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
法海低沉而带着一丝奇异颤音的声音,
骤然在死寂的禅房中响起。
“踏!”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住。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师尊……你想通了?”
目光灼灼地望向依旧盘坐于蒲团之上的法海。
死寂重新降临。
空气中却多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那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占据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眸。
像是亲手打开了通往深渊的潘多拉魔盒,
又像是终于屈从了内心深处恶魔的诱惑。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
“金山寺与庆余堂,顶尖战力本在伯仲之间。若抛开一切顾忌,倾尽全力,强行抢夺那完整天机……你二人估算,能有几成胜算?”
从“是否该做”转向了“如何做成”。
卡特琳娜与杰瑞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正是法海的这份决断!
“师尊明鉴!若按常理论,我等与庆余堂正面冲突,确是五五之数,胜负难料,即便胜也是惨胜,且极易被官府介入,功亏一篑。”
“但是!弟子早已料到此节,并已提前着手,为您扫清了一个最大的障碍,或者说……消除掉了他们阵营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强力支撑!”
“谁?”
杰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智珠在握的冷笑,
“李——公——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