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一个最简单，也最本能的需求。
石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护在说什么。在这种地方找饮用水？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是生理需求，更是一个信号——一个证明一护的意识正在从那种冰冷机械的“内部处理”状态，重新与最基本身体感知接驳的信号。
“水”石田迅速环顾这间布满灰尘的废弃办公室。没有水龙头，没有饮水机，连个像样的容器都难找。他起身，借着百叶窗缝隙透进的微光，在翻倒的杂物中小心翻找。茶渡和井上也立刻行动起来。
“这里！”井上低呼一声，她从一张倾倒的金属办公桌后面，捡起一个半瘪的、落满灰尘的塑料瓶。瓶子是空的，但看起来还算完整，瓶盖也还在。她用力拧开，又合上，检查气密性。“可以用，但得先找水”
“楼下。”一直沉默的一护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他没有抬头，只是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有水流声。很远。但稳定。”
水流声？在这废弃建筑里？是破损的管道？还是别的什么？
石田和茶渡对视一眼。如果是破损管道渗水，或许能收集一些，但干净程度无法保证。可他们现在确实需要补充水分。
“我和茶渡下去看看。”石田做出了决定，“井上，你和龙堂寺留在这里，继续照看一护。注意警戒。”
“小心。”井上点头，将空瓶子递给石田。
石田和茶渡轻轻拉开那扇破损的铁门，闪身进入黑暗的走廊。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们沿着来时的方向，向楼梯间摸去。
楼梯间比走廊更加黑暗，防火门半开着，门轴锈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手电已经没电了，他们只能依靠逐渐适应黑暗的视觉和微弱的灵觉探路。楼梯上积灰更厚，散落着更多杂物，下行必须小心翼翼。
一护说水流声在“楼下”，并且“很远”。他们沿着螺旋向下的楼梯走了大约三四层，依旧没有听到任何水声。空气里的灰尘味和铁锈味越来越重，还多了一丝淡淡的、类似地下室的潮气。
“等等。”茶渡忽然停下脚步，暗红的右臂抬起，示意石田安静。他侧着头，眉头紧锁，“不是水流声是震动。很微弱，从更下面传上来的。”
震动？不是水流？
石田也凝神感知。灭却师的灵觉虽然疲惫，但捕捉细微物理震动的能力还在。确实，脚底通过楼梯传来的触感，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持续性的低频震颤，像是某种大型机械设备在很远的地方运行。
“不是自然水流。”石田低声道，“像是机器？水泵？或者别的什么。”
在这种废墟般的建筑深层，还有能运行的机器？这绝不是好消息。
“还下去吗？”茶渡问。
石田犹豫了。未知的机器，意味着未知的风险，也可能意味着这里有“人”维持，或者有自动化系统仍在运作。无论是哪种，对他们这些闯入者来说都可能是威胁。
“先回去。”石田最终决定，“搞清楚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更重要。水的问题再想办法。”
两人原路返回，更加警惕。回到那间临时据点时，发现一护的状态似乎又恢复了一些。他已经不再是完全靠墙瘫坐的姿态，而是稍微挺直了背，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望着百叶窗缝隙透进的那几缕微光，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没有找到安全的水源。”石田简短地汇报了下方的发现，“楼下深处有不明震动，可能是还在运行的机器。”
一护缓缓转过头，看向石田。他的眼神依旧缺乏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那份空洞感已经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以及瞳孔深处极其内敛的、仿佛在持续进行着低强度“扫描”的微光。
“机器”他重复了一遍，然后微微侧头，仿佛在调取脑海里的信息，“建筑结构残留标识‘样本低温储藏’、‘次级反应监控’、‘净化循环泵’”
他断断续续地念出一些词汇，都是之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些模糊标识牌上的字样。
“这里是技术开发局的‘备用站点’？或者早期废弃的‘关联设施’。”他做出了初步判断。
技术开发局！果然！
石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刚从技术开发局的追捕和那个该死的实验场逃出来，转头又掉进了另一个可能属于技术开发局的废弃设施里？这简直是最糟糕的巧合！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距离空座町多远？”石田急切地问。
一护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空间坐标无法精确定位。但‘空无之核’弹射的矢量方向和大致距离可以推算。我们被抛出了至少一百五十公里。方向西北。”
一百五十公里！西北方向！这已经完全远离了空座町，甚至可能已经进入了其他城市的范围，或者更荒凉的郊野！
“那震动”龙堂寺抱着探测仪，小声道，“会不会是备用设施的维生系统？或者封存样本的低温维持设备？有些高度危险的样本，即使在设施废弃后，自动化系统也会维持最低限度的禁锢和保存条件很多年”
“也可能是个陷阱。”茶渡沉声道，“或者，是追兵利用这里的残留系统在搜索我们。”
一护没有说话，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时间更长。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仿佛在模拟计算，又像是在输入某种指令。
他在“读取”什么？是虚白系统记录的弹射过程数据？还是那颗“灵魂之种”对周围环境持续不断的、细微的感知反馈？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向龙堂寺手中的探测仪。
“探测仪借我。”
龙堂寺愣了一下，连忙把探测仪递过去。一护接过，手指在冰冷的屏幕和按键上快速滑动、点击。他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甚至比龙堂寺操作时更快、更精准。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和数据流，在他眼中仿佛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低频震动频谱分析。”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手指不停，“排除自然地质活动排除常规建筑沉降特征匹配‘灵子惰性环境维持泵’可能性，百分之七十四。‘低功耗禁锢力场发生器’可能性，百分之二十一。其他百分之五。”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下面大概率是维持某种‘封存状态’的设备。活性很低。威胁等级暂时评估为‘低’。”
他的用词和判断方式，依旧带着强烈的、非人的分析感，但至少给出了一个相对“好”的消息。
“也就是说，暂时是安全的？”石田确认。
“暂时。”一护强调，“设备运行，意味着可能有能源，也可能有最低限度的安全协议或警戒机制。闯入核心区域可能触发。”
“我们不需要闯入核心区域。”石田立刻说，“我们只需要水，一个更安全的藏身点，以及尽快恢复力量，想办法联系浦原先生或者返回空座町。”
一护点点头，将探测仪递还给龙堂寺。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百叶窗外的微光。
“恢复需要时间。”他说，“我的系统‘种子’需要重新校准。虚白架构与‘重核’信息、‘空无’规则冲突数据、新环境参数正在整合。预计需要六到八小时，达到基本稳定态。”
系统？种子？整合？他谈论自己，就像在谈论一件需要调试的复杂仪器。
“这期间我的战斗力，反应速度，判断力会下降。需要保护。”他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没有羞赧，也没有请求，就像在汇报设备维护计划。
“我们明白。”石田点头，“我们会轮流警戒。你先专注恢复。”
一护再次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悠长、缓慢，身体也完全放松下来，仿佛进入了某种深度的冥想或休眠状态。只有指尖偶尔极其轻微的颤动，显示出内部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整合”进程。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石田和茶渡轮流在门边警戒，井上照顾着依旧有些擦伤的龙堂寺（用衣服上撕下的干净布条简单包扎），同时自己也在努力恢复那近乎枯竭的灵压。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外面的天色似乎更暗了一些，那几缕微光几乎消失，房间陷入近乎完全的黑暗。
就在这片黑暗和寂静中——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合成音，忽然从一护的方向，传了出来！
不是说话声，而像是某种老式调制解调器连接时发出的、短促而规律的“滴滴嗒嗒滴”的声响！
声音非常轻，但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得让人汗毛倒竖！
“什么声音？”石田和茶渡瞬间警觉，看向一护。
一护依旧闭目静坐，仿佛毫无所觉。
但那“滴滴嗒嗒”的电子音，确实是从他身体内部，或者说，是从他灵魂层面传出的！并非物理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觉的“信息流”被被动接收后，在意识里形成的“幻听”！
紧接着，那电子合成音，开始变化。
它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开始模拟出类似人声的、扭曲断续的语调！
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一护周围（或者说，在他们所有人的意识里）低语：
“系统自检”
“外部环境参数载入”
“‘种子’状态同步率百分之三十七提升中”
“虚白架构重构进度百分之十八”
“‘重核’数据流解析完成度百分之六十三”
“‘空无’规则冲突残余隔离中”
“检测到外部灵压波动微弱无害……标记为‘白名单：石田雨龙’、‘白名单：茶渡泰虎’、‘白名单：井上织姬’、‘白名单：龙堂寺真吾’”
这“低语”像是在朗读一份实时的内部状态报告！
来源，显然是正在一护体内疯狂进行“整合”与“校准”的虚白系统！它似乎因为整合进程的深入，与一护灵魂的交互加剧，导致一部分内部信息处理“日志”或“状态广播”，泄露了出来，化作了这种可被外界灵觉捕捉到的诡异“低语”！
石田等人听得心惊肉跳。这不仅仅是窥探了一护体内变化的冰山一角，更是直观地感受到了那股冰冷、非人力量的运作方式！它甚至在“标记”他们！
“‘灵魂之种’”那电子合成音继续低语，语调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波动，仿佛遇到了某个无法完全解析的变量，“性质重新评估‘锚点’功能确认‘未知演化倾向’高建议持续观察”
种子未知演化倾向？高？
“整合进程预计剩余时间四小时二十二分”
低语声渐渐减弱，最终消失。
一护依旧静坐，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但房间里，冰冷的寒意，却比刚才更加浓重地弥漫开来。
他们守着的不再只是一个状态异常的同伴。
更像是一个内部正在孕育着某种未知演变、并且其“操作系统”会不受控制地“外放”状态的人形实验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