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
这感觉像一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一护意识深处那层层叠叠的冰冷逻辑和数据流。不是记忆的复苏，更像是结构层面的识别。就像一台扫描仪，在漫无目的的搜寻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个与自身数据库里某个核心模块高度镜像、却又完全逆向的编码序列。
黑暗的镜面无声脉动。那不是光，是光的绝对匮乏，是连“回响”光点所代表的痛苦与情绪都拒绝容纳的纯粹“空场”。它悬浮在“死寂之海”上方，如同一个完美的、自我闭合的伤口剖面。
茶渡右臂的沉重共鸣在这里达到了顶点，甚至带来了刺痛，仿佛他血脉中那份同源的“重”之力，正在被这片“空”无情地称量、审视，然后判定为“过于沉重”、“不够纯粹”。
石田、井上、龙堂寺僵立在空洞边缘，望着那片黑暗镜面，本能地感到一种比面对“回响之海”更深的畏缩。如果说光海是沸腾的痛苦，这里就是痛苦彻底蒸发后留下的、冻结的虚无。连“存在”本身，在这里都显得吵闹而多余。
一护握着碎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碎片内部的星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震颤，与镜面散发出的无形“空场”激烈对抗，又诡异地试图同步。暗红晶体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仿佛冰裂般的淡金色纹路。
“相反的东西？”石田重复着一护的低语，声音干涩。他尝试用灭却师的灵觉去感知，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绝对的空白。不是没有灵子，而是灵子在那里呈现出一种彻底的“惰性”与“沉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活性”和“意义”，只剩下最基础的、作为“存在基石”的冰冷本质。“那里面的灵子‘死’了？不，是‘从未活过’？”
“不是‘静核’”一护仿佛没听到石田的话，自顾自地分析着，眼神死死锁住镜面中心。虚白系统的算力全开，与碎片传来的感知数据疯狂交汇。“‘静核’是‘秩序’的极致，是‘流动’的暂停，是‘存在’的加固和定位。”
他抬起左手，指向黑暗镜面。
“那个是‘空无’的极致。不是暂停流动，是‘否定流动’。不是加固存在，是‘稀释存在’。它像一个‘洞’。不是通往某处的洞，是存在本身塌陷形成的‘洞’。”
他用了一种近乎诗意的、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描述。
“如果‘静核’是把一切都‘钉住’，那这个东西就是把一切都‘抹平’。”
龙堂寺抱着头，探测仪早已被他扔在脚边。“技术开发局最高级别封存的禁忌项目里好像有类似概念的猜想‘灵子归零场’、‘存在湮灭基点’但那只是理论！是疯子才会去研究的领域！怎么可能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还被‘重’之力镇压在这里？”
“重”之力镇压“空无”之核？这本身就充满了矛盾。一个极致的“重量”与“存在”，去压制一个极致的“空无”与“湮灭”？
“裂缝里的战斗痕迹”茶渡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右臂的沉重刺痛而有些颤抖，“‘锐’的斩痕，和‘重’的撞击它们战斗，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胜负，或者镇压某个怪物。会不会是为了争夺，或者为了‘处理’这个‘空无之核’？”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背后发凉。
如果这个“空无之核”是某种需要被“处理”的极端危险存在，那么当年的战斗，一方（重）选择用自身一切将其“镇压”在此，试图用“存在”的重量去对抗“空无”的稀释？而另一方（锐）则可能主张更彻底的解决方案？或者想将其据为己用？战斗的结果，是“重”的一方惨胜，化身镇压之锚，而“锐”的一方离开？
那么，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个被镇压的、极度危险的“空无之核”面前。
而一护手中的“静核残响”，作为在某种层面上与之“相反”却又“同源”（都涉及对存在状态的极端干预）的造物，产生了剧烈反应。
“出口”井上声音微弱地问，她几乎不敢看那片黑暗镜面，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护君出口，会在那里吗？”
一护沉默着，碎片的光芒与黑暗镜面的“空场”持续对抗、试探。几秒钟后，他缓缓摇头。
“出口不在这里面。”他的目光沿着黑暗镜面的边缘移动，“‘空无’之核本身不连接任何地方。它是‘终点’，或者‘断层’。但是”
他顿了顿，指向黑暗镜面上方，那片“光海”空洞区域的穹顶方向。那里，岩层（或者说这个意识空间的“边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扭曲，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拉扯、揉皱，又像是无数透明的、流动的玻璃叠加在一起。
“‘重核’的共鸣穿过它了。”一护说，像是在读取数据，“‘锐’之力离开的痕迹也在那个方向。上面有‘压力差’。‘空无’之核的存在扭曲了这里的‘基底’。制造了一个向上的‘薄弱点’。”
意思是，这个“空无之核”本身虽然危险，但它造成的空间畸变，可能在他们头顶上方，撕开了一条通往别处的裂缝或通道？
“怎么上去？”石田抬头看向那片扭曲的穹顶，距离至少有几十米，岩壁光滑，毫无借力之处。在这灵子惰性近乎绝对、连浮空都困难的环境里，攀爬几乎不可能。
一护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碎片，以及前方那黑暗的镜面。
“需要‘推力’。”他说。
“什么推力？”茶渡问，心中有不祥预感。
一护没有直接回答。他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黑暗镜面的边缘。碎片的光芒与“空场”的对抗愈发激烈，晶体表面的淡金色冰裂纹越来越多。他低头，看着碎片，又看看镜面，仿佛在进行一项复杂的计算。
“‘空无’之核否定‘存在’，稀释‘活性’。”一护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静核’加固‘存在’，定义‘秩序’。二者接触会产生剧烈‘反应’。不是爆炸，是‘规则冲突’引发的‘局部时空曲率剧烈变化’。”
他抬起头，看向石田等人，眼中数据流的光芒冷静得可怕。
“利用那个‘曲率变化’产生的瞬时‘斥力’可以把我们‘弹’上去。”
利用两个极端存在的规则冲突作为“发射器”？！
“你疯了？！”石田终于忍不住低吼出来，“那等于是同时激活两个我们完全不了解、极度危险的东西！稍有不慎，我们不是被‘抹平’，就是被‘钉死’在这里！或者被混乱的规则撕碎！”
“计算过了。”一护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生存概率高于留在这里，或原路返回。‘静核残响’的结构，可以承受一次高强度规则对冲。我的‘秩序系统’（指虚白架构）和‘灵魂之种’，可以尝试引导对冲的‘方向’。”
他顿了顿，补充道：“茶渡的‘重’之力，可以在我们被‘弹射’时，提供初始的‘锚定’和‘轨道稳定’。石田，你的灵子操控，负责微调空中姿态。井上，龙堂寺，保护自己，不要脱离队伍。”
他已经安排好了每个人的角色，仿佛这是一场预演过无数次的战术演练。
“如果失败呢？”石田盯着他。
“失败，概率分布如下：百分之四十二，被‘空无’场同化，存在稀释；百分之三十一，被‘静滞’场永久固化；百分之二十七，在规则冲突中灵体结构崩溃。”一护报出一串数字，如同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集体行动，协同引导，可以将崩溃概率降低百分之十五，将成功抵达上方薄弱点的概率，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三点七。”
百分之六十三点七。
这就是他计算出的，他们唯一的生路。
石田看着一护那双平静到虚无的眼睛，看着茶渡紧绷却坚定的脸庞，看着井上虽然恐惧却依然信任的目光，看着龙堂寺绝望中夹杂着一丝祈求的眼神。
他知道，一护是对的。
留在这里，终将被“回响”侵蚀，或者被可能到来的追兵堵死。后退，已无路。只有向前，向上，赌那百分之六十三点七。
“怎么做？”石田最终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也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一护指向黑暗镜面前方，距离边缘大约五米处，一块相对平整、似乎是天然形成的黑色石台。
“所有人，站到那里。茶渡，将你的‘重’之力，均匀覆盖我们脚下，与石台连接，形成‘发射基座’。石田，灵子丝线连接每个人，形成协调网络。井上，双天归盾，最小功率，只保护自身核心。龙堂寺，抱头蹲下，什么都不要想。”
命令清晰，不容置疑。
众人依言，快速移动到石台上。茶渡低喝一声，暗红右臂重重按在石台表面，沉重凝实的波动如同根系般蔓延开，将五个人牢牢“吸附”在石台上。石田双手十指灵巧地弹动，几乎看不见的湛蓝灵子丝线精准地连接到每个人腰际。井上闭上眼，一层稀薄到近乎透明的金色光膜覆盖住她的身体。龙堂寺直接趴在了地上，死死抱住脑袋。
一护独自站在石台前方，面向黑暗镜面。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呼吸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动作），双手握住了那块暗红碎片，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碎片的光芒，被他催发到极致！暗红晶体仿佛燃烧起来，内部的星点疯狂旋转，拉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轨！晶体表面的冰裂纹蔓延、加深，仿佛随时会崩解！
与此同时，他将自身的“秩序场”——源于虚白系统的冰冷架构，以及灵魂深处那颗“种子”散发出的、未被定义的锚定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碎片！
“静核”——激活！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暗金色的、带着绝对“秩序”与“静滞”意韵的波纹，以碎片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猛然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连飘荡的“回响”光点都被强行“定格”，连“死寂之海”的脉动都出现了一瞬的迟缓！
这强烈的“秩序”波动，如同挑衅，狠狠撞向了前方的黑暗镜面！
镜面，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光芒，不是声音。
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凹陷”。
以镜面中心为原点，那片绝对的黑暗，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击中，向内坍缩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空无”之点，瞬间形成！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抽干一切“意义”与“活性”的吸力——或者说“稀释力”——从那个坍缩点爆发出来，反向席卷向一护和他手中的碎片！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又都触及规则层面的力量，轰然对撞！
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仿佛玻璃被研磨成粉末、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被缓慢“擦除”的诡异声响。
对撞的中心，空间剧烈扭曲、折叠，光线被吞噬、又被强行“钉”出残影，色彩失去意义，只剩下不断变幻的、非黑非白的混沌灰度！
那就是一护所说的“规则冲突”区域，时空曲率正在发生骇人的剧变！
“就是现在！”
一护厉喝一声（这罕见的激烈语气让石田心头一震），将手中光芒已经黯淡许多、裂纹遍布的碎片，狠狠掷向那规则冲突区域的正中心！
碎片如同投入漩涡的石头，瞬间被混乱的灰域吞没！
下一秒——
轰！！！！
规则冲突因为第三者的强势介入（尤其是与两者都有关联的“静核残响”），达到了临界点，然后——
释放！
不是能量爆炸，而是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纯粹由扭曲时空产生的排斥性力场，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以冲突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猛烈弹开！
首当其冲的，就是距离最近的一护，以及他身后石台上的四人！
茶渡怒吼，脚下的“重”之力基座爆发出全部力量，不是抵抗，而是顺应这股弹力，如同火箭发射台，为他们提供了最初的、笔直向上的定向！
石田的灵子丝线瞬间绷紧，如同最灵敏的操纵缆，在五人被巨大斥力弹射升空的瞬间，强行调整着他们身体的姿态，避免翻滚失控！
井上的金色光膜剧烈闪烁，抵挡着斥力中夹杂的混乱规则碎片带来的侵蚀！
龙堂寺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位了！
一护在掷出碎片的瞬间，就已经被斥力捕获，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上抛飞！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那片扭曲的穹顶，虚白系统和“灵魂之种”的力量全开，不是控制身体（那已不可能），而是如同精准的导航仪，在混乱的斥力乱流中，计算并锁定着那条通往“薄弱点”的最短路径，并将这路径信息，通过石田的灵子丝线，瞬间共享给所有人！
“左偏三十度！”
“灵子护盾集中上方！”
“茶渡，力量收束，准备撞击！”
简短冰冷的指令在灵子网络中传递。
五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抛出的石子，在混乱恐怖的规则斥力乱流中，沿着一条惊险万分、不断修正的轨迹，射向穹顶那片扭曲的“薄弱点”！
越来越近！
穹顶的扭曲岩层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可以看见，那里的“岩石”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流动的质感，后面是深邃的、不同于“光海”的黑暗。
就在他们即将撞上的瞬间——
一护眼中数据流的光芒暴涨！
“就是这里——！”
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将灵魂深处“种子”的一次剧烈搏动，沿着灵子网络，传递给了茶渡！
茶渡福至心灵，几乎本能地，将右臂凝聚的、最后的“重”之力，不再用于稳定自身，而是化作一柄无形的、沉重的“破城锤”，狠狠“撞”向他们轨迹正前方，那片“薄弱点”最核心的位置！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灵魂层面响起！
那片半透明的、扭曲的穹顶，被结合了“重”之力、“规则斥力”以及一护“种子”特殊波动的合力，撞开了一道裂缝！
光芒——不是“光海”的光，也不是黑暗镜面的“空”，而是某种更接近现实世界的、黯淡却带着温度的光芒——从裂缝后透了出来！
“进去！”
斥力未消，五个人如同炮弹般，穿过那道刚刚被撞开的、边缘还在不断崩裂扩大的空间裂缝，一头扎进了那片透出微光的未知之中！
身后，是依旧在激烈冲突、缓缓平复的规则乱流，以及那片沉浮着无尽痛苦与绝对空无的诡异“光海”。
前方，是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迅速逼近的、坚硬冰冷的——
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