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一愣。
“死了？”
“那是神物，怎么会死？”
解厌抬起那只新生的右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搓动了一下。
他的嗅觉比视觉更先一步到达了那里。
风是从那边吹过来的。
在那股干燥的沙土味里，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极其刺鼻的味道。
那是蛋白质高度腐败后，产生的硫化氢的味道。
也就是尸臭。
而且是很久以前的陈年老尸，刚刚被翻开土那种霉烂味。
“神灵？”
解厌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我看是孤魂野鬼找替身来了。”
他抬腿，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磕头最凶的老刘。
“起来。”
“少爷！这可是白神啊！不能不敬！”
老刘急了，抱着解厌的靴子不撒手，眼里全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敬畏。
“以前马帮的规矩，见了白骆驼必须下跪供奉，不然会被流沙吞了的！”
“滚。”
解厌一脚将他踹开。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些伙计惊恐的眼神，大步朝着沙丘边缘走去。
“装神弄鬼。”
随着解厌的靠近，那个白色的影子终于有了动静。
它没有像正常的动物那样转身逃跑，或者发出警示的嘶鸣。
它动了。
但那动作极其诡异。
它的四条腿并没有迈开步子，而是像被钉死在了一块板子上，四肢僵硬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然后。
整匹骆驼就像是一个平移的纸扎人，顺着沙丘的斜坡，直直地朝着营地这边“滑”了下来。
沙沙沙——
并没有蹄子陷入沙地的声音。
只有某种硬物摩擦沙粒的刺耳声响。
距离拉近。
五十米。
三十米。
借着营地的火光，众人终于看清了这匹所谓“神灵”的真面目。
那确实是一张白色的皮。
皮毛油光水滑，白得有些晃眼。
但那张皮并不合身。
它松松垮垮地挂在一副骨架上，随着滑动的动作，皮下的骨头支棱出来，显得格外狰狞。
最恐怖的是它的脸。
那张骆驼脸长得极不协调。
眼眶的位置是空的，里面塞著两团黑乎乎的干草。
而那张嘴。
那张本该是食草动物的三瓣嘴，此刻却被人为地撕裂开来，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
用粗糙的麻绳，缝出了一个极其夸张、固定的大笑表情。
它在笑。
对着这群活人，露出了一种因为皮肉干缩而显得格外狰狞的笑容。
“这这是啥啊”
刚才还在磕头的老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这哪里是什么神灵。
这分明是一具被人制作成标本的兽尸！
“停下。
解厌拔出腰间的驳壳枪。
单手持枪。
那只新生的右手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在这种距离下，还算稳。
枪口指著那个还在不断逼近的诡异东西。
“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当脚垫。”
那个东西没有停。
甚至速度更快了。
那种摩擦声变得急促起来，就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沙底下疯狂爬动，推著这个巨大的玩偶前行。
“少爷！别开枪！”
“那是报应啊！开了枪咱们都得死！”
几个伙计疯了一样冲上来想要拦住解厌，他们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比起这个诡异的玩偶，他们更怕触怒了冥冥中的神灵。
砰！
枪响了。
并没有打中那个东西的脑袋。
子弹擦着白骆驼的前腿，打在沙地上，激起一蓬黄沙。
解厌这一枪是试手。
右手食指的扣动扳机力度，比预想中要大了一点。
神经重组后的肌肉反应太快，还需要适应。
但这一枪，足以打破所有的迷信。
那个正在滑动的白骆驼，被枪声震得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
哗啦——
并没有血肉飞溅的场面。
那匹看似高大的白骆驼，突然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整个腹部裂开了。
并没有内脏流出来。
掉出来的，是一堆黑漆漆、早已干枯发硬的
那不是内脏。
那是炭。
黑色的木炭，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动物骨头，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而那张原本撑得饱满的白皮，瞬间瘪了下去。
只剩下一副森白的骨架，歪歪斜斜地插在沙地上，看着像是一具巨大的骷髅。
“空的？”
黑瞎子愣了一下，短刀已经握在手里。
“这他娘的是个戏法？”
“他妈的，谁这么无聊，大半夜在沙漠里演皮影戏吓唬人？”
解厌没有放松警惕。
枪口微微下移，对准了那堆散落的骨架和黑炭。
他的热感视觉里。
在那堆死物中间，有一团真实存在的热源。
那热源很小。
也就只有几岁小孩那么大。
但它的温度很高，几乎是常人的两倍。
“出来。”
解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再不出来，我就补一枪。”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几秒钟。
在那堆散落的白骆驼皮下面，那团黑炭突然动了一下。
咔哒。
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
一只手。
一只黑瘦如鸡爪、指甲长得弯曲如钩的手，从骆驼皮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紧接着。
一个只有半人高、像是个畸形侏儒一样的怪人，从那堆骨架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这人长得极其可怖。
他的四肢严重的萎缩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折断后又长在了一起。
脑袋大得出奇，几乎占了身长的三分之一。
稀疏的黄毛贴在满是癞疤的头皮上。
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解厌瞳孔骤缩。
虽然那衣服已经破烂得只剩下一堆布条，沾满了油污和黑泥。
但在那残存的领口处，依然能辨认出那鲜亮的橘黄色。
那是专业的极地冲锋衣。
和水银湖里捞上来的那具女尸，是同一款。
而且。
在这个侏儒的左胸口位置，挂著一块已经被磨损严重的金属铭牌。
上面隐约可见一个红色的圆圈，和半个编号。
【04】。
又是034考察队？
这支失踪了十年的队伍，到底有多少人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个侏儒爬出骆驼皮后，并没有攻击。
它蜷缩在沙地上，那双浑浊发白、几乎没有瞳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解厌。
那种眼神。
不像是野兽。
倒像是一个有着极高智商，却又充满了怨毒和嘲讽的人类。
它张开嘴。
那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团黑色的肉瘤。
它冲著解厌，发出了声音。
不是嘶吼。
也不是求救。
而是上下牙齿极速碰撞，发出的一种极其规律、像是机械打点一样的声音。
哒。
哒哒。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