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轰鸣声在脚下回荡,那不是地壳的运动,而是眼前这片灰黑色液体在互相挤压时发出的摩擦音。山叶屋 冕肺岳毒
汞蒸气已经浓郁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像是一层浑浊的灰纱,笼罩在翻滚的液面之上。
解厌站在距离“潮水”不足三米的岩石上。
他抬起左手,用袖口掩住口鼻,虽然体内的毒血能同化大部分有机毒素,但这这种纯粹的重金属蒸汽,吸多了照样能把肺叶子镀成金属板。
那只新生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在空气中猛地张开。
“去。”
解厌喉结滚动,吐出一个单音节。
脑后那一束原本还在随风摆动的黑发,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激素。
发丝不再柔软。
它们互相纠缠、绞紧,数千根头发在眨眼间编织成一股足有手腕粗细的黑色钢缆,带着破空声,直挺挺地扎进了那片沸腾的水银海。
“噗。”
声音很闷。
就像是把烧红的铁棍插进了凝固的猪油里。
几乎是在发丝没入液面的同一瞬间,解厌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脚下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重。
太重了。
汞的密度是水的十三倍。
这不像是是在钓东西,倒像是在跟一整座流动的铁山角力。
黑瞎子原本还想上前一步,看到这一幕,脚尖硬生生在沙地上转了个圈。
他回头看了一眼吓得不知所措的蓝花。
“丫头片子,还愣著干嘛?想变成这海子里的标本?”
黑瞎子骂了一句,长臂一伸。
蓝花只觉得身体腾空,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
“接着!”
黑瞎子把人往高处的沙丘上一抛。
哑巴伸手稳稳接住,随后单臂将蓝花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紧紧握著长刀,目光死死锁在下方的解厌身上,如果情况不对,他会第一时间冲下去把人扛走。
安置好拖油瓶,黑瞎子并没有撤。
他反手抽出背后的黑金短刀,身形一矮,像只警惕的黑猫一样伏在解厌身后五步远的地方。
“老板,悠着点!”
黑瞎子盯着那片不断上涨的黑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这玩意儿要是漫上来,你那点铁骨头也得被泡酥了!”
“您别被这海子吞了,我还等著解剖您的尸体呢!”
解厌没理他。
或者是,根本没听见。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深入“海”底的发辫上。
痛。
钻心剜骨的痛。
水银的高压和腐蚀性顺着发丝末端的神经,毫无保留地传导回大脑皮层。
就像是有人把一瓢滚烫的铅水,顺着天灵盖浇了下去。
解厌的眼角崩裂,两行漆黑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瞬间晕染开来。
但他没有停。
嘴角反而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这种痛觉告诉他,他的神经系统正在以一种变态的速度适应这种极端环境。
发丝在浑浊粘稠的液态金属中艰难穿行。
视觉在这里完全失效,那双眼睛才刚刚开始恢复。
眼球中的【至阳金瞳】虽然能看破虚妄,却也穿不透这层厚重的金属屏障。
全靠触觉。
以及发丝里的水线虫蛊,感受到的那个微弱得快要熄灭的热源。
左再往左三寸。
那种温热的感觉,在冰冷的水银中,就像是黑暗荒原上的一盏孤灯。
抓到了。
发丝末端分化出的无数细小触手,精准地缠绕在了那个防水战术包上。
解厌眼中金芒暴涨。
“起!”
他低吼一声,右臂肌肉猛地坟起,那一头黑发绷得笔直,发出类似琴弦将断时的嗡鸣。
纹丝不动。
那个包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轻易提起。
水底下,竟然有东西在拽着它。
那不是单纯的物理阻力。
通过紧绷的发丝,解厌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反向的拉扯力。
那股力量阴冷、执拗,带着一种要把一切活物都拖入深渊的死意。
“这是跟我抢食?”
“还是想要钓我?”
解厌笑了,笑容贪婪狰狞。
他不仅没有松劲,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右脚重重踏入沙地,直接没入膝盖。
体内的凤血开始沸腾,那种源自远古生物链顶端的暴虐气息,顺着发丝疯狂灌入水底。
不管是水猴子还是粽子。
到了他解厌嘴里的肉,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给我拿来!”
解厌脖颈上青筋暴起,像是一条条扭曲的紫黑色蚯蚓。
两股力量在这一刻达到了临界点。
水银海面剧烈翻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深处传来一阵骨骼断裂声。
“崩——!”
一声沉闷的爆响。
水底的那股力量似乎是被硬生生扯断了。
原本紧绷的黑发瞬间回收,巨大的惯性带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破水而出。
哗啦!
无数滴银灰色的液珠在空中飞溅。
那个黑色的战术防水包,连带着一大团粘稠腥臭的黑色淤泥,被狠狠甩向了岸边的沙地。
“啪嗒。”
包裹落地。
解厌的身形猛地晃了晃,向后踉跄了两步,单膝跪地。
“老板!”
黑瞎子几步窜上来,刚想伸手去扶,动作却突然僵在了半空。
他盯着解厌的后脑勺,喉咙里发出“嘶”的一声凉气。
原本那头乌黑发亮、如活物般诡异的短发。
此刻,从发根到发梢,竟然全部变成了死寂的灰白色。
就像是被霜包裹的枯草。
那是神经坏死。
高浓度的汞蒸汽和剧烈的物理拉扯,透支了这部分身体组织的生命力。
解厌大口喘著粗气。
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像是拉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他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
触手干枯、易碎,稍一用力,几缕白发便在他指尖化作了粉末。
“废了么”
解厌喃喃自语,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惋惜,反倒像是在评估一件耗材的使用寿命。
“以后还能长,问题不大。”
他撑著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那双还在流着黑血的眼睛,直接越过了黑瞎子,死死钉在那个沾满淤泥的防水包上。
那种渴望。
就像是一个断顿三天的瘾君子,看见了桌上的高纯度粉末。
“别动!”
黑瞎子刚想上前用刀尖挑开那个包,就被解厌一声厉喝喝止。
解厌的头上还在冒着淡淡的白烟,颈部皮肤表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嫣红,那是正在高速代谢毒素的征兆。
“那是汞泥。”
解厌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一把沙子。
“这东西在底下沉淀了不知多少年,剧毒,你的手不想要了?”
黑瞎子缩回手,耸了耸肩。
“行行行,你是行家,你来。”
“不过老板,为了这么个破包,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把自己搞成白毛,这买卖亏大发了吧?”
解厌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他一步步挪到那个包面前,蹲下身。
左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层厚重的淤泥。
淤泥滑落。
露出了包原本的颜色。
虽然被严重腐蚀,但依然能看清那个已经模糊的红色圆圈,和一个编号:034。
那个熟悉的热源,就在里面。
解厌屏住呼吸,手腕极其稳定地划开了已经锈死的拉链。
“嘶啦——”
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著防腐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包里没有黄金,没有明器。
只有两样东西,被固定在特制的防震泡沫里。
一个是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笔记本,边缘已经有些发黄发脆。
另一个,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密封玻璃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