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厌没理他。
他走到巨虫那破碎的头部旁边，那里的甲壳已经被黑瞎子砍裂，露出了里面粉白色的脑组织，和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黄色腺体。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那是混合了氨水、硫磺和腐烂尸体的味道。
解厌却像是闻到了什么绝世珍馐，鼻翼微微耸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
他蹲下身，左手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动作精准得像是在解剖一只青蛙。
刀尖挑开粘膜。
划破筋膜。
在那团还在冒着热气的脑浆深处，他挑出了一块巴掌大小、呈椭圆形、通体泛著幽幽黄光的腺体。
那腺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管，甚至还在极其微弱地搏动着。
沙海巨虫的神经毒囊。
这种东西在黑市上有个名字，叫“阎王怕”。只要一滴，就能让一头大象神经坏死，在极乐中暴毙。
解厌用刀尖挑着那块腺体，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呕”
旁边的解家几个伙计，看着他们少爷挑着那坨东西，黄绿色的汁液正往下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捂著嘴干呕起来。
这味道太冲了。
“蓝花。”
解厌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
蓝花正手忙脚乱地给哑巴处理背后的烧伤，听到召唤，吓得一激灵，抬头就看到了解厌手里那坨东西。
“那是它的毒囊！”
小丫头吓得脸都绿了，手里的药瓶差点没拿稳。“主人！扔了！快扔了！那东西碰不得！这虫子几百年的毒都聚在那儿了，那不是药，那是催命符！”
解厌充耳不闻。
他已经伸出舌尖，在那还在滴著黄水的腺体上轻轻舔了一下。
“滋——”
舌尖接触毒液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腐蚀声。
解厌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嘶有点辣了。”他评价道。
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一口沙子。
“还带着点回甘。看来这虫子平时没少吃地下的矿物。”
黑瞎子走过来，看着解厌那副样子，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说老板，你该不会是想”
话还没说完。
解厌已经动手了。
他将那块腥臭的毒囊放在虫尸较为干净的一块甲壳上，手中的匕首挽了个刀花。
刷刷刷。
刀光闪过。
那块足以毒死全车人的腺体，被他切成了厚薄均匀的十几片。
这手法，这刀工。
如果不看那东西的恶心程度，简直就像是在顶级日料店里切金枪鱼刺身。
解厌拈起一片还在微微颤动的黄色肉片。
“主人！你疯了！”
蓝花顾不上哑巴的伤，尖叫着冲过来想要打掉解厌手里的东西。
“那是生毒！没有任何辅药中和，直接吃下去会把你的五脏六腑都烧烂的！你会死的！”
“拦住她。”
解厌淡淡吩咐了一句。
黑瞎子叹了口气，伸手拎住蓝花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在半空。
“丫头，别费劲了。”
黑瞎子看着解厌的背影，语气复杂，“这疯子既然敢切，他就敢吃。咱们要是拦著，搞不好他也得给咱们来几刀。”
蓝花在空中手舞足蹈，眼泪哗哗往下流，“那是自杀！那真是自杀啊！”
解厌张开嘴。
那片还在滴著黄水的毒肉，被他送进了口中。
咀嚼。
“咔吱、咔吱。”
这毒囊的口感竟然有些脆，咬破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浆液在口腔里炸开。
没有鲜味。
只有一种，仿佛吞下了一口烧红的炭火般的剧痛。
那股热流顺着食道滑下去，所过之处，粘膜仿佛都在瞬间被剥离。
解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那是痛。
极致的痛。
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正在搅动的刀片，那毒素迅速渗入血液，沿着血管向四肢百骸疯狂流窜。
尤其是那只已经坏死的右手。
原本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右手，此刻突然传来一阵如同万蚁噬骨般的瘙痒和剧痛。
那是坏死的神经在被强行激活，是毒素在狂暴地重组那些已经断裂的纤维。
解厌浑身都在发抖。
但他没有停。
他颤抖着手，又拈起了第二片。
第三片。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看着自家少爷像是个没有味觉的怪物，面无表情地咀嚼著那剧毒的脏器，一口接一口，嘴角流下了涎水和血水的混合液体。
他动作越来越流畅，咀嚼吞咽，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到最后一片下肚。
解厌手里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晃了晃，单膝跪在沙地上，双手死死扣进滚烫的沙砾里。
“荷荷”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粗重，像是拉风箱一样。
全身上下的皮肤开始泛起一种诡异的潮红，血管呈现出黑色，在皮肤下疯狂突突跳动，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老板？没死吧？”黑瞎子放下蓝花，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解厌没有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
那原本一直在震颤，已经彻底瘫痪的右手，此刻正深深插入沙地中。
纹丝不动。
稳如磐石。
“这就是代价吗？”
解厌喃喃自语。
他缓缓将右手从沙里拔出来，举到眼前。
那只手上的灰紫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剩下的是一种晶莹剔透的苍白，指甲变得更加坚硬，泛著淡淡的金属光泽。
甚至连风从指尖上拂过，触碰到那极其细微的纹路，此刻在他的感知里都清晰无比。
这只手，活了。
而且比以前更强。
“哈哈”
解厌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断续。
他刚想站起身，眼前的世界却突然变了。
原本昏黄的沙漠，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就像是给视网膜上，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玻璃纸。
紧接着。
两行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不是泪。
蓝花惊恐地捂住了嘴，指著解厌的脸，“主人你的眼睛”
解厌伸手摸了一把脸颊。
指尖上一片漆黑。
那是黑色的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那呼啸的风声突然消失了。
耳边是无数细碎的、听不清内容的低语声。
那些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哭喊，又像是几千个人在他耳边同时窃窃私语。
【下来】
【我们在等你】
【古潼京】
解厌猛地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声音甩出去，但那些声音却像是长在了他的脑子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
他睁著那双正在流淌著黑血的眼睛，透过那一层血红色的滤镜，看着面前那个模糊的人影。
“黑瞎子。”
解厌开口，声音却冷静得可怕。
“今天，不走了。”